宣遙的手上打著石膏,沒法動手捏捏她軟乎乎的臉,只好說:“原原好厲害。”
宣原搖頭晃腦:“姐姐才厲害,姐姐救了我和宴哥哥!”
她悄悄靠近宣遙,小小聲地和她咬耳朵:“那個壞蛋頭頭是姐姐打倒的對不對?原原跑得快,原原看見了哦,姐姐把壞蛋一腳就給踢走了!那麼重!原原連西瓜都抱不起來,姐姐的力氣好大!”
宣遙驚訝地看她。
隨即眼底閃過一抹血紅。
小孩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察覺,又憨憨一笑:“但是我誰也沒告訴哦!這是原原和姐姐的小秘密!”
宣遙垂下眸,安靜一會。
片刻,抬頭朝她笑笑:“那原原記得誰也不準說哦,不然姐姐會生氣的,姐姐一生氣......原原可能就再也長不大了。”
宣原歪歪腦袋:“連宴哥哥也不能說嘛?”
“不可以哦。”
“好吧。”
宣原彎彎眼,伸出小拇指,和她打著石膏的手輕輕一碰:“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她們說小話的時候宴律就站在門口。
少年穿著簡單的運動衫,一個肩膀掛著黑色的書包,一個肩膀掛著粉色的書包,單手斜插著兜,面無表情靠在門框上等著。
十幾歲的年紀,愣是凹出了二十幾歲的酷酷模樣。
他眼底淡漠,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司機打電話過來,才出聲道:“原原,該上學了,要遲到了。”
宣原依依不捨離開。
病房裡安靜下來,宣遙閉上眼,檢視體內的能量核。
不出意外地變成了灰色,萎靡不振。
這意味著她將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再使用異能。
想要恢復,需要足夠多的獸血,或是人血。
她現在還不知道被多少人盯著,到哪去搞這玩意。
宣遙頭疼地嘆口氣,又看了眼房間角落裡的亮著紅燈的監控,乾脆蒙上被子睡覺了。
她身體異於常人,傷勢也恢復得快。
一個月之後,石膏就可以拆了,醫生摸著她差不多長好的骨頭,嘖嘖稱歎。
宣遙看著他眼底好奇的、渴望的、想將自已翻來覆去研究的神奇光芒,再一次告誡自已千萬不能暴露異能。
人類有時候比怪物還要恐怖得多。
好在這是宣家自已的私人醫院,就算奇怪,也只當小孩身體好,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
傷好之後,宣遙被傳喚去警局做筆錄。
這次換了一個刑警問話,是個有點酷帥的青年,沒穿制服,一身休閒的黑色風衣,渾身像沒骨頭似的,不是挨著人就是靠著牆,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說話散漫,臉上一直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看起來是個很好應付的人。
不過宣遙耳尖,聽到做筆錄的人低聲喊他:“嚴隊。”
問話的內容和上次大差不差。
宣遙答得也和上次一樣。
嚴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
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他沒有再問發生了什麼,而是直接問:“你是怎麼制服談徽硯的?”
宣遙微愣,抬起頭。
她和青年刑警彷彿看穿一切的銳利目光對上了。
宣遙停頓片刻,歪歪腦袋:“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和原原分開之後,我就疼得昏迷了。”
“談徽硯說是你打暈了他。”
“啊?叔叔,你在說什麼呀,我當時手腳都抬不起來,怎麼可能打人?”宣遙又開始裝傻。
嚴隊勾勾唇,眼神落在她平靜的臉上:“槍上有你的指紋。”
“......”
臥槽!
忘了現代社會還有指紋驗證這玩意兒。
嚴隊看著小女孩瞬間僵住的表情。
他觀察得仔細,自然沒有放過她這一剎那的變臉。
“不過。”他又笑笑,意有所指:“綁匪的傷勢不重,這種行為最多隻能算自衛,夠不上傷人,所以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都沒關係,沒準還能頒個見義勇為的獎什麼的。”
“......”宣遙木著臉,依舊嘴硬:“我什麼都不知道。”
“好吧,筆錄做完了,感謝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家了。”
嚴隊百無聊賴地轉著筆,想了想:“需要我送你嗎,小朋友?”
“......不了,謝謝您。”
宣遙現在的心情就是很挫敗。
她還以為自已藏得天衣無縫,實則是漏洞百出。
幸好她沒有下黑手把人結果了,不然這個殺人的罪名肯定逃不了。
嚴隊把她送到門口,“沒有人來接你嗎?”
“我可以自已回家。”
宣遙猶豫了一下,抬頭問:“警察哥哥,那些綁匪要怎麼辦?”
“他們的國籍不在這裡,定罪很麻煩,目前上級正在協調,估計最後會押送回本國,判無期吧。”
宣遙“哦”了一聲。
心裡想的卻是,以談徽硯和他背後家族的勢力,這押送途中不發生點什麼,都對不起這文的狗血程度。
她正要走,嚴隊突然興致勃勃道:“小朋友,你畢業了打算幹什麼?想不想知道像哥哥這樣的人天天做什麼工作?”
“?”審問還沒結束?
宣遙想了想,用上了她最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不知道,不清楚,不瞭解。”
“別這麼冷淡嘛。”嚴隊拍拍她肩膀,“我只是覺得你天賦異稟,如果以後沒工作,可以來我們刑警大隊混口飯吃呀!”
“......”宣遙人麻了。
別把這麼困難的職業說得好像是送外賣一樣簡單行嗎。
她幾乎跑著離開了警局。
嚴渡嘴角還是掛著散漫的笑,眯起眸子看了會小朋友逃也似的背影,才不緊不慢掏出兜裡響了半天的手機,一邊接電話一邊回警局。
“送走了...不就問問話,我能對她做什麼?......放心,我有分寸...網上那些人懂個屁,上級已經給過指示,她的所有檔案都封存了,不會洩露出去...就這樣,掛了。”
嚴渡掛了電話,抬頭就看見局裡新來的實習生小元正一臉嚴肅等著他。
“嚴隊,你說這小孩說得可信嗎?一問三不知,我怎麼覺得這麼奇怪呢?”
嚴渡:“她一個十歲的小姑娘,遇上這種事,沒被嚇破膽就不錯了,你指望她知道什麼?”
“可說不通啊,他們三個小孩,到底是怎麼在綁匪眼皮子底下逃脫的?還有我們趕到的時候,現場有開槍和打鬥的痕跡,卻沒有離開的腳印。”
嚴渡回頭:“所以你是想說,是這個剛剛十歲還被折斷了手腳的小女孩,和一個國際僱傭兵動手,不僅不落下風還奪了他的槍,最後把他打暈的是嗎?”
小元抱著本子一板一眼:“據談徽硯所說,是這樣的。”
嚴渡翻了個白眼:“你相信行兇者還是受害人?”
小元:“根據兩個人的表現來看,都不太可信,我建議再次提審三位受害人。”
“......”那宣野這個寵妹狂魔就要把他活剝了。
嚴渡拍拍小元的肩膀,語重心長:
“筆錄已經做完了,綜合來看就是綁匪吃了山上的毒蘑菇,白杆杆紅傘傘,吃了之後躺闆闆,綁匪出現幻覺,腦子進水自已放跑了人質,最後全部暈過去,自已都不知道自已幹了什麼。”
“!?真的嗎?”
“我哪知道是不是真的。其它的你自已看著編吧。”
“......”
宣遙出警局的時候天色已然擦黑。
黃昏稀稀落落的光芒照在四周的高樓大廈上,玻璃的反光刺得她眯起雙眼,道路車水馬龍,人群熙熙攘攘。
山海市比她小時候發展得更豪華了。
不是她這個小村姑來得起的地方。
汙染變異一百多年,人類所有的文明科技都被廢墟掩埋,象徵文明與發展的城市接連被毀滅,更多的人住在地底。
每每看到偌大的城市遺址,宣遙都會對著大片的斷壁殘垣去努力想象當年城市的壯麗與繁榮。
她總是想象不出來。
如今親眼見到,才知道為什麼人類努力了兩百年也不願意放棄爭鬥。
才明白守序者守則上那句“重鑄昔日榮光”究竟代表著怎樣一種偉大的宏願。
這是宣遙永遠都理解不了的精神。
她有著人類的身體。
可她的精神屬於怪物。
研究員斷定,她只是一個會模仿人類喜怒哀樂的怪物。
宣遙覺得這有一定的道理。
至少人類滅絕時,她的心裡沒有半分惋惜和悲痛。
這麼說也不對,她還是惋惜過的。
她在惋惜——啊,任務失敗了。
目睹宣原和宴律被綁架,她也不是出於見義勇為的熱心腸去救人——而是身為守序者必須遵守的條約束縛著她。
加入守序者列隊時,研究員讓她發過誓,讓她誓死遵守條約,只要還活著一天,就要保護人類一天。
宣遙或許不是個合格的人類。
但她是個信守承諾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