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碩圖，你不過是跟大貝勒穿一條褲子的小野狗，憑你也敢妄論尊卑？”
和碩圖臉漲得通紅，他是正紅旗固山額真，雖屬代善麾下，但其實是皇太極的人。
見阿敏所言雖是句句都在說代善，但卻意有所指，如今他只有二十出頭年紀，正是血氣方剛之時，便果斷出頭，看似維護代善，實則在維護他的主子。
可沒想到阿敏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就出言侮辱於他。
“阿敏，不得無禮！和碩圖乃是額附，又是父汗在位時的重臣何合禮之子，你怎可如此辱罵於他？”
代善大聲怒喝道：“你身為二貝勒，對一個晚輩如此叱罵，可還有一點體統？”
“大貝勒莫要本末倒置，本來就是我們兩個老人家在此相爭，他一個晚輩貿然攪和其間，不成體統、不識尊卑是他才對。”
阿敏冷哼一聲，反駁代善。
“都給朕住了。二貝勒，他年輕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皇太極狠狠瞪著阿敏大聲訓斥道，隨後便給了和碩圖一個讓其安心的眼神。
阿敏撇了撇嘴，不以為意的隨意應付道：“臣知罪！大汗說得對，臣剛剛之所為確實是孟浪了。”
隨後眾人又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偶爾有人會交頭接耳幾句。
皇太極坐在馬上愁眉不展，此刻他有些身心俱疲，他既有焦慮，也有失落。
失落的是自已的策略本身沒有問題，金軍本就善於野戰而拙於攻城，但在這寧錦一線，耗費了近一個多月，卻毫無建樹。
想圍點打援？對方據守堅城不出，他沒有半點機會。哪怕各種勸降手段齊出，卻無半點效果，讓他非常惱火。
想攻城略地？可卻沒有明軍的遠端攻擊手段，若無遠端壓制，讓本就不善攻城的八旗勇士強行攻城，無異於從他心頭剜肉。
想裡應外合？可明軍嚴防死守，圍錦州城已半月有餘，卻無法與城內的已方細作取得絲毫聯絡，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錦州真的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烏龜殼子，吃？吃不下！咬？咬不動！或許寧遠這裡會有轉機出現吧，他只能如是安慰自已。
他焦慮的是起兵之時，因年初攻伐朝鮮，對朝鮮的破壞極大，與朝鮮的貿易也徹底中斷，導致盛京物價騰貴，這也是他戰初便急於跟明廷議和的原因之一。
而援軍自盛京而來，又帶來了一個噩耗，因今夏攻略寧錦一線，導致近千里縱深變為戰區，明人商賈不再敢涉足，導致盛京物價極速飛漲，糧價已飆升至可怖之境。
而大軍出征所費糧草更是不計其數，至錦州後發現明人居然早有準備，全境堅壁清野。這讓後方的糧草供應更見吃力，民間糧價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只能依靠與蒙古諸部的通商稍稍緩減壓力，但卻是杯水車薪。他每每只要想到那些孱弱不堪的明人所佔據的遼闊大好河山，就如心裡有一根刺在不斷地扎他似的。
他抬起右手撫在左邊胸口，輕輕揉搓，他此刻的臉色差到不能再差。
盛京的杜度和阿巴泰給他送來密信，遼陽附近疑似出現了東江兵馬的身影，由於他們二人還不確定，所以只能邊調集軍隊去支援遼陽邊給他送信告知。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便是他已經從身邊這些貝勒、大臣們的多個人眼中，發現他們偶爾露出的失望之色，而其間不拘是他的人，亦或是其他人都有。
身邊的代善看到皇太極難看的臉色，本欲問詢一下皇太極是否有什麼不妥之處，可突然想到什麼的他繼續保持沉默，同樣心裡的焦慮讓他額頭的皺紋更加深邃。
與三貝勒、諸臺吉、蘇納等人會合後只簡單地寒暄，眾人便繼續沉悶地隨著大軍緩緩向南而行，讓前來會合的幾人納悶不已。
傍晚時分，大軍終於抵達寧遠以北十餘里處的雙樹堡，安營紮寨，埋鍋造飯。
中軍大帳內，用過晚飯之後的皇太極只與幾位大小貝勒、臺吉們在議事。
“錦州久攻不下，若此時能下得寧遠，錦州則成孤懸之勢，屆時可任由我等拿捏。這也是朕多番考慮後才決定南下攻略寧遠的緣由，今日一併與你等分說。”
皇太極輕嘆一口氣，繼續道：“盛京與遼陽之事，為防軍心不穩，朕之前只與大貝勒商議過，朕今日也已和盤托出。”
“老臣以為，以目前之態勢，無論是後方危急，還是前線吃緊，亦或是天氣原因，當務之急是快速解決掉寧遠，若寧遠短期無法攻克，則必須得斷尾求生，回師盛京。”
代善仍舊是首先出列發言，他輕咳一聲，又加了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那我等這月餘奔波損耗，豈不是白白糜費？嘿，本貝勒真是不甘心！”
莽古爾泰忿忿大聲呼喝，他突然轉頭對著阿敏怒道：“那東江毛賊不是已被你打殘了嗎？這才多久？他們就兵逼遼陽了？”
“二貝勒，你是不是私通毛賊，與東江合起夥來演戲？以期有朝一日分封朝鮮，自立為王？”
莽古爾泰的話讓阿敏的後背瞬間激起一層汗珠，他如同被戳破心思一般梗著脖子恨聲反駁。
“莽古爾泰，休得胡言亂語，我阿敏是什麼人，豈會存那等不臣之心？”
皇太極聽聞此言，他嘴角一抽，眼神有些玩味。
他是少數幾個知道阿敏有自立想法的人之一，並以此作為支援他登上汗位的籌碼。為防止有人對他的汗位合法性提出質疑，所以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將這個蓋子揭開。
“三貝勒慎言，朕可以為二貝勒作證，他絕不是那等人。”
說罷，皇太極意味深長地看了阿敏一眼，便繼續替其遮掩，說道：“或許是明人水師往東江輸送了援軍也未可知？”
莽古爾泰撇了撇嘴心道，這樣的說辭鬼才會相信，不過他卻雙手抱拳，躬身行禮，嘴上也老實說道：“是臣唐突了，請大汗、二貝勒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