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應乾發現建奴楯車之後那些推小車填土的隊伍陷入短暫地沉寂,不再出來的時候,不由得心下大定。
“哈哈……”
可還沒等他的笑聲落地,卻忽地戛然而止。
因為他突然看到除了第一排的楯車之外,後面的二、三排,甚至第四排的楯車後面,瞬間轉出大量的重甲箭手。
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奔至首排楯車左近,便張弓搭箭、抬頭拋射,箭矢遮天蔽日地朝著城頭激射而來。
與此同時,無數的建奴軍士推著堆滿土的小車也自楯車之後轉出,他們低著頭朝護城河方向快速往前衝。
“避上一避!”
賈勝率先扯開嗓子再次驚聲大喝,隨後他的聲音向著左右兩邊,被人傳遞下去。
楊應乾狠狠地嚥了口口水,他聲音有些嘶啞地喃喃自語道:“他奶奶的!看來奴賊這是要玩兒命!”
他話音剛落,親兵舉在頭頂的木質盾牌便不停地發出咄咄聲,這定是木盾接到了建奴箭手的漫天箭雨。
“奴賊的命又不金貴,只是腦袋值點錢罷了。”
雨聲稍歇,身後便傳來紀用陰陽怪氣的聲音。
“讓炮營抽空再給這些雜碎來幾下子,這會兒的奴賊更為集中!”
說的真他媽有道理!楊應乾心中暗自腹誹,可他此刻卻沒空拍紀用的馬屁,而是對著身邊的親兵大聲命令。
“讓咱們的弓箭手準備!抽冷子對那些填壕的雜碎放幾下!鐵甲的不好說,老子就不信他的皮甲也能頂得住?”
於是,經城頭提醒而躲避及時地應對下,本輪箭雨反倒沒傷到幾人。
但所有人都清楚,這類密集的箭雨本身就是做火力壓制、掩護隊友之用的。
在城鎮攻防戰中,真正造成大量殺傷的是流矢與奪城,以及城頭的白刃戰。
當城上城下的弓箭手開始相互對射之後,城上開始不斷地有人被流矢射中倒地,而後便被同袍拖到垛牆後面。
僅被射在甲冑之上的便會自行歇口氣,而後站起繼續戰鬥,若是被射中沒有甲冑覆蓋的地方則會麻煩一些。
影響繼續戰鬥計程車兵會退出戰鬥,或被抬著或自行下城,而影響不大的軍士往往只是簡單地包紮之後會再次投入戰鬥。
城下那些披著重甲的建奴箭手則是幾乎沒有任何傷亡,他們身上插著的無數箭枝,隨著他們的各種動作而顫顫悠悠。
至於那些推著小車往護城河填土,只是身披皮甲或布甲的就有些慘不忍睹,僅僅片刻功夫就被射倒一大片。
“哈哈……痛快!給老子繼續射,射死這幫畜生!”
楊應乾仰頭大聲怒吼,引得城上的明軍箭手們更加賣力。
城下建奴軍士的反應也是非常之快,當發現傷亡驟然增大之後,他們大多數便就近躲在楯車的後面暫避。
此刻位於建奴桶梯隊伍之後的重甲步兵,朝著護城河方向湧來不少。
當他們抵達護城河的附近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楯車兩側的通道。
那些被直接射死的軍士被他們分揀挑出其間的一部分,而後被那些重甲軍士毫無感情地提著丟入護城河。
歪倒在楯車兩側,凡是被損壞、已經無法再用的那些小車,也被他們連土帶車一起推入城壕之內。
不同於隨老奴起兵的那類包衣,那些人其實可以稱之為家臣,可以為官、為將、為帥,甚至於在後世也有為相的。
而那些死後被當做城壕填充物的則是包衣奴才,他們都是被擄奪而來的奴隸。
他們可能是明人、蒙古人、朝鮮人,甚至是其他部族的女真人,以及建奴自已族內的獲罪之人,亦或這些人的後代。
他們的傷亡數字永遠不會見諸於各類文獻與典籍之中,就好似他們從未在這個世界存在過一般。
因為在上位者眼中,他們不配!
約盞茶功夫之後,在城上箭手的悉心招呼下,那些剛衝上來的重甲步兵身上也都插上了不少箭枝。
城頭的楊應乾突然發現,城下的建奴及時改變了策略。
他們從楯車後面推著堆滿土的小車,轉交給位於楯車之間通道內的重甲軍士。
而這些重甲軍士或將土倒入城壕內,或連車帶土直接推倒在護城河之內。
很快護城河上便多出了幾十道、寬約五、六步[1]、已填滿半截的通道。
楊應乾見狀,他恨恨地喃喃自語:“火炮太少了!火炮還是他媽的太少了!”
“給老子傳令炮營,讓所有火炮立即開火!若想填滿這剩下的半截城壕,老子要讓建奴掉一層皮!”
楊應乾衝著身邊的親兵怒吼。
傳令的親兵剛走沒多久,由近及遠,近百門大小不一的火炮依次開始怒吼,城頭瞬間便被濃烈的硝煙瀰漫籠罩。
那些城下的重甲步兵、箭手軍士突然聽到炮聲,便毫不猶豫地丟下手中的物什,扭頭就往最近的楯車後面躲去。
反應快的已經躲了進去,而反應慢的,尤其是那些運氣差一些的則很快就被激射而來的彈丸撕成碎片。
其中有幾輛楯車被連續多枚彈丸擊中後,也隨即土崩瓦解。
躲在其後暫避的眾多建奴軍士,瞬間被破碎的楯車席捲著朝後排的楯車撞去。
一時間,建奴的首排楯車附近的軍士亂作一團,被彈丸席捲而僥倖未死的建奴軍士也在四處逃竄,尋找可棲身之地。
幾輪炮擊過後,城上眾人的口鼻裡滿滿都是硝煙味兒,眼睛都被燻得幾乎睜不開。
楊應乾咳嗽著喊道:“咳咳……讓炮營停一停!別一氣兒把炮管給打紅了。這幫子不省心的丘八!”
賈勝趴在垛口,眯著眼睛極力往城外望去,只看到護城河前的一片狼藉,以及那些建奴軍士狼狽逃竄的身影。
“呸……悍不畏死!什麼他媽的悍不畏死?那是因為他們穿的是雙層甲冑,自覺箭矢、普通刀槍傷不到他們!”
他朝著地上狠狠呸了一口嘴裡的煙火氣,繼續大聲怒道:“若是火炮轟擊之下還能臨機不變,那才是真正的悍不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