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嫆醒來時,正躺在尤徽房中榻上。
她皺著眉,手腕上的傷口還在痛,勉強抬起手來,只見兩隻手腕都已做了包紮。
愣神之際,門被推開。
她艱難起身往門口方向看,尤徽提著一個食盒冷臉走過來。
“下來,先吃些飯。”尤徽努努嘴,示意她下來。
楚嫆點點頭,艱難下來,卻一個站不穩,直接摔在了地上。
“嘖。真是幹啥啥不行,不對著本世子行禮,還想著要殺本世子,是麼?”尤徽冷哼,走上前一把把她拽起來,牽到黃花梨木圓桌前坐下。
看著尤徽把各種菜品攤在桌上,又往她面前擺了一碗米飯,右手支著頭,似乎就要這麼坐在她身旁,看著她吃。
楚嫆抿抿唇,纖柔的手輕輕拿起筷子,目光流轉在各色菜品間,最後只顧著夾些清淡的素菜,舉手投足間不疾不徐,秀雅有禮。
尤徽盯了她半晌,終於還是開口道:“縱然你身出富貴人家,可也不要抱僥倖心理。本世子府上的啞奴,還沒有能活著逃出去的。”
楚嫆手一頓,像是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地繼續吃飯。
尤徽見她像沒看見自已一樣,心中又生起來一團火,“本世子跟你說話,你是聽得見還是聽不見?啞巴了難道耳朵也聾了嗎?!”他聲量很高,震得好像碗碟都抖了起來。
可楚嫆依舊不疾不徐地夾著菜,垂著眸子認真吃飯。
“本世子告訴你……如果你不從了本世子,作為普通啞奴,你可就要去綺工院給侯府上下人等浣衣、制裳、做女紅,平日裡還要日日伺候人,關鍵是……”
尤徽面上掛起陰惻惻的笑,靠著楚嫆的耳朵道:“最多不出一個月,你便是死了,全屍也絕不會有。”
楚嫆終於停下來,轉過頭來看他,眼中全是警惕和疑惑。
這副樣子莫名可愛,像只小貓。
尤徽眸中染了一層慾望,低聲一字一頓道:“像你這樣的美人,心頭肉最是大補……眼睛,鼻尖,嘴唇,毛髮……尤其是你的血,”他的眼睛在楚嫆身上來回打轉,“哪一樣不是煉成轉魂丹的絕佳藥引?”
“不出一月,你的身子,就會零散著送去京城……”
“丁零——”
楚嫆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什麼轉魂丹?
她腦中混亂起來,心臟加速著跳動,眸中慌亂盡顯。
她倒不是因為害怕死,而是……
寧湘侯府美名天下,以人煉丹,轉魂,京城……
這寧湘侯府幹的齷齪事,總不能……
總不能,和那天䭲閣有關係吧!
楚嫆倒吸一口涼氣,彎腰去撿筷子。
尤徽的胳膊擋在她身前,“聽了這個,你可還吃得下去?”
楚嫆伸手就要把他的胳膊壓下去。
尤徽哪裡會給她機會,另一隻手掐住她的後脖頸,強迫她抬起頭,“從了本世子,本世子定不會讓你受那剜心刮肉之苦……你若能讓本世子高興,興許哪一日納你做個小妾,也是可以的。”
他邊笑邊橫抱起掙扎不已的楚嫆就往榻邊走。
楚嫆被用力壓在他身下,那唇作勢就要吻將上來,她左右地躲。最終在他手將去捉她小手時,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啊!”
尤徽一氣之下甩了楚嫆一巴掌,楚嫆吃痛才放開他的手腕,那手腕上赫然出現一圈洇著血的齒痕。
楚嫆的右臉火辣辣地痛,無數條細小的血痕瞬間顯現出來,唇角也流出血來。
尤徽眯著眼冷笑道:“夠野。那好,你就安心和其餘的賤婢一起去綺工院受苦吧!”
說罷他起身離開,行至門口時又拋下一句,“敬酒不吃吃罰酒!”
揮袖關門的聲音很大,震得楚嫆瑟縮在榻上。
她緊緊捂住自已的右臉,突然鼻頭一酸,眼前都模糊起來。
果真,第二日一早,她就由兩個侍從押著去了綺工院。
剛一踏進這院子,她就看到許多身穿同樣珠子褐色綢衣的女子匆忙往來,手裡不是拿著浣衣的盆子,就是灑掃用具、女紅樣子。
她們神色匆匆,滿是愁苦。其中不全是啞奴,卻也都一致保持沉默,只是麻木機械地趕著手中的活兒。
甚至真等楚嫆走進工坊、拿起女紅針線,都沒有一個人抬眼瞧她一次。
這和宮裡的勾心鬥角完全不一樣,應該也是因為——在宮裡勾心鬥角,勝者至少能得到好處;在這裡勾心鬥角皆是徒勞無功,到頭來大家的結局都只有一死。
綺工院由幾個工坊共同組成,有十幾位督工嬤嬤安排相應的工作,並看著她們做活兒,從每天卯時一刻,一直工作到戌時三刻,休息時間少得可憐。
此外,若是在工作時間內府上要是需要差遣丫鬟,還會由督工嬤嬤親自指派。
楚嫆所在的工坊叫做瓊玉坊,專門進行織錦工作。這裡的督工嫲嫲姓柳,約莫四十,在尤家幹活兒已經多年了。
“你們是新來的,還不懂我們瓊玉坊的規矩。”
柳杏嗓音尖細,狹長、含著精光的眼掃著面前站作一排的女子,“每日寅時四刻之前必須起床,卯時一刻鐘開始幹活兒。你們每人定要各司其職,做好分內之事。”
楚嫆同其餘四個女子都垂著頭,一副順從聽話的模樣。
柳杏似乎對她們的態度很是滿意,尖銳的聲音中不免多了幾分洋洋得意,“接下來,我正式安排你們各自要做的東西,抓緊時間,每兩日的酉時三刻前,就要上報織造程序,每四日,一定要把成品交給我,我會統一交給尤府的慕掌事。”
慕掌事?
楚嫆的腦海中浮現出那雙深邃的眼。
……
“好了,都散了吧!”柳杏甩了甩手中的寶石藍色帕子,讓她們解散。
今日算作初進瓊玉坊的準備,沒有安排相應的工作,只是囑咐她們熟悉住處,熟悉織錦所用的工具和工坊間。
她們被安排在一間屋子裡睡覺,這屋子不大,只是有一張大通鋪,一張茶桌,一扇小窗。
極其簡陋。
楚嫆把分發給自已的、裝著衣食用品的小麻布包袱輕輕放在通鋪上,四下觀望間不由得哭笑不得。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有朝一日,也會幹起婢女的活兒,睡起侍從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