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自傷口淌出,混合雨水蔓延到地上,一腳踩上去,抬腳,滴落濃稠腥氣鮮紅血液。
李承衍閉眼,感受著周遭狠辣刀鋒,內息消耗得極快,而他面對的黑衣人領頭人,深厚內息竟不弱於他。
蕭章,蕭統,楊毅皆身受重傷,難以為繼。
李承衍不看他們,盡全力保全自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誰也承擔不了他出事。
刀鋒迎面而來,李承衍大手伸出,手一把握著刀尖,運起內息擰斷了長刀,一掌將人擊出。
黑衣人身體倒飛出去,“砰”一聲撞樹上,又從樹上重重砸地上,倒在地上,口淌鮮血掙動幾下,頭一歪,沒了氣息。
一個黑衣人死了,還有無數個黑衣人上前要殺了他。
憑闌居
蘇梨左等右等,李承衍都沒回來,奇怪的很,想起徐家人對她的刺殺,一顆心不由得擰起。
不行,這太不正常。
蘇梨很清楚,依照他的性子,他早已回來了,即便有事耽擱,他也會派人回來同她講,眼下沒有派人,自個又遲遲不回來,定是出事了。
可她現在出不了城門,天策府一旦閉坊門,再想出城就難了。
思索良久,蘇梨去大理寺,打算碰碰運氣看林沐風在不在。
她運氣不錯,林沐風真在大理寺,且他還有前些日子查案,上峰給的通行證沒還回去。
一聽她話,林沐風一句推辭沒有,立刻去馬廄拉馬,兩人蓑衣披在身上,騎著馬疾馳出城。
城外,佛林寺山腳下
雨,越下越大,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沉重。
李承衍感覺到了,這些人的目的就是他的命,即使他們已損失了幾十個高手,可他們還在填人頭一樣來消耗他。
若他今日沒有被乾寧氣得內息紊亂,他們也奈何不了他,偏偏……
李承衍閉了閉眼,對乾寧進一步失望。
在此時,黑衣人領頭人手持長刀一刀直朝李承衍面門劈下,李承衍雙手合併,用力夾住鋒利刀鋒。
黑衣人扭動刀柄,鋒利刀鋒在李承衍手心轉了一圈,破開李承衍手心防護,將李承衍手心絞得血肉模糊。
鮮血一滴一滴自李承衍手心滑落,李承衍正要催動內息,突然丹田一陣絞痛。
“唔……”李承衍吐出一口鮮血。
黑衣人見此大喜,用力從李承衍手心抽出長刀,一腳踹向李承衍胸口,將李承衍從輪椅上踹飛出去,身體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黑衣人飛馳過去,一刀劈向李承衍雙腿。
他要徹底廢了李承衍雙腿。
蘇梨與林沐風趕到,看到這一幕。
蘇梨目赤欲裂,一點聲音發不出來,身體卻比聲音反應更快,一顆心急速跳動起來,腦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她甚至能看到黑衣人刀揮下去破開雨滴的細節。
震掉蓑衣,蘇梨一把取下馬背上長刀,飛身而起,林沐風與她配合默契,一掌擊在蘇梨腳心。
蘇梨藉助這力,身體朝黑衣人虎衝而去,雙手高舉長刀,一刀劈向黑衣人。
“你敢傷我的人!”蘇梨狠著眼,聲音牙縫裡擠出來。
為不被蘇梨一刀劈成兩半,黑衣人立刻舉刀於頭頂抵擋,蘇梨一腳踹向他,咬緊牙齒又是狠狠一刀砍下去。
黑衣人也一刀砍過來。
兩人刀砍刀,黑衣人被刀柄震得手臂麻疼,他萬分詫異,不能理解一個小女娘為何力氣這般大。
林沐風飛馳而來,手裡長刀轉動,劈開幾個黑衣人,背起李承衍上了馬背就跑。
身後蕭章,蕭統,楊毅拼了命跟著他跑。
黑衣人追上去,蘇梨卸力,同時一腳踢向黑衣人,與黑衣人腿腳相撞,翻身一刀劈向跟他們追的黑衣人。
攔住了人,蘇梨身體倒飛,落在黑衣人前面,刀尖一滴滴血落在雨水,眼神冷冷看向黑衣人,刀抬起,直指著黑衣人面門,“有姑奶奶在,你們傷害不了他一根汗毛。”
話音一落,蘇梨狠著眼運用最極致的輕功,手握長刀速度快得像一道殘影,身體飛速出去,砍了一圈黑衣人又極速飛回來。
在領頭黑衣人沒反應過來時,一群黑衣人脖子血痕密佈,“砰砰砰……”接二連三砸在滿是血水地上。
蘇梨盯著黑衣人,眼神殺意迸發,“你得死在我手裡!”
黑衣人眼裡詫異不已,見蘇梨舉刀朝他飛馳而來,而自已這邊也沒有了多少人,不必再做無謂的犧牲。
“撤!”黑衣人領頭人一聲令下,黑衣人紛紛撤去。
蘇梨不戀戰,收回刀,翻身上了馬背立刻朝一群人追。
她在大道上追到的李承衍一行人,一把抹掉臉上冷雨,蘇梨聲音沉重,“別急著回憑闌居,就近找個能避雨地方,顧灼需要療傷。”
“好。”林沐風立刻想了想,“今日守城之人是郎君門生,那兒的小屋子可以。”
“好,立刻去!”蘇梨看了一眼落後的蕭章,蕭統,楊毅,吩咐出聲,“立刻去憑闌居,把我書房的藥箱帶來!”
“是。”三人應聲,心細的蕭章立刻加快輕功速度去拿。
兩刻鐘後
城門口小屋子
李承衍臉色慘白躺在病床上,身上並無什麼刀傷,嚴重的是他的內傷與手心的傷。
林沐風將人都趕出去,屋子裡,只有他們三個人。
蘇梨也顧不得那麼多,利落脫掉李承衍衣裳,“扶他坐好,我給他療傷。”
“好。”林沐風拉著李承衍手,扶穩李承衍身體,對蘇梨道:“你得快一點兒,郎君的家人,很快就會趕到把他帶走。”
方才守城士兵為了不擔責,已去宮裡,要跟太后稟報此事。
“好。”蘇梨不敢浪費一點兒時間,把李承衍交給別人她根本不放心。
坐在脫了上衣李承衍的身後,蘇梨抬起手心,運起深厚內息貼在李承衍後腰給他療傷。
待他能坐穩,蕭章也拿了藥回來。
蘇梨又吩咐林沐風先給李承衍手心上藥,之後又給蕭章,蕭統,楊毅上藥。
可惜,她先前製作的養傷藥丸還在醫廬。
宮裡的人來時,蘇梨已耗費大半內息輸入李承衍體內,藉助李承衍昏死狀態,用她自已內息,一點點蠶食李承衍體內那股陰寒內息。
她的內家功夫乃神醫功法,不屬陰不輸陽,屬療傷上品。
先前不敢這樣做,一是怕驚擾李承衍,二是怕李承衍疼死,如今,情況壞得不能再壞,不用再顧及那麼多了。
半個時辰過去,來人了,蘇梨正好停下療傷。
他們匆忙道了謝,又懷疑又奇怪看了蘇梨一眼,七手八腳默契的照顧李承衍。
蘇梨閉眼靠在牆上,小臉煞白,滿頭冷汗看著他們給李承衍穿衣擦汗,帶著李承衍一步一步離開這逼仄的小屋子。
她到如今才意識到,她一點兒也不熟悉顧灼家人。
除了蠢鈍不堪的顧寧。
送李承衍上轎子,林沐風又回來了,他站在門邊看著虛弱瘦小面無血色的蘇梨,喉頭哽咽有些說不出來話。
“怎麼了?”蘇梨抬手擦了擦額上冷汗,只覺疲累極了,“我好累,想洗個澡好好休息。”
“好,我帶你回家。”林沐風走進來,拿出床下鞋子遞給蘇梨,“我找了一輛馬車,你待會兒可在馬車上休息會兒。”
“好。”蘇梨看了看自已襪子還是溼透的,也不管了,接過鞋子頭昏腦漲穿上,由林沐風攙扶著她往外走。
“回憑闌居吧,有什麼情況我能及時知道。”蘇梨很擔心李承衍,擔心得要死了。
可她到此刻,才意識到,無論他們感情多麼好,多麼深厚,她都得有一層身份才能陪在他身邊。
不然,她就得像個大夫一樣陪在他身邊。
可他家人,好像不需要她這個大夫陪著他。
他們家,應該有很多大夫。
先前顧寧不是還說嗎?
她的藥方沒問題,說明,他家也有跟她醫術不相上下能看出她醫術深淺的大夫。
以前,怎麼就想不到呢?
蘇梨撩開馬車簾子看向外邊,雨終於停了,“也不知冬日為什麼不下雪,反倒下雨。”
“小梨子,郎君會沒事。”林沐風坐在蘇梨身邊,認真看著她,“不要擔心,他的命已被你救回來了。”
\"我不擔心他的傷勢。 ”她的內息一半都在他身體裡,他怎麼還會有事?
“我在想,他的生命中,我算什麼?”蘇梨看向林沐風,“他的家人除了顧寧,我一個都不認識,他家在哪裡,我甚至也不知道。”
林沐風張張嘴,卻說不出來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天才悶悶吐出一句,“他傷好了,你問他,他會跟你解釋。”
“算了,我累了。”蘇梨閉上眼靠在車壁上休息。
今夜註定好眠,蘇梨疲倦得不得了,長清只是簡單給她擦了擦身,她就睡下了。
翌日正午才醒,蘇梨醒來冷靜的吃了飯,跟長清說要去岐黃醫廬,卻沒有去。
路上跟人打聽了一下顧家在哪兒,想去顧家看一趟自已掛心的人。
打聽了很久,也沒個頭緒,還是後面去跟衙門捕快打聽到的。
知道顧家在哪兒,蘇梨便朝顧家去了。
“哪裡來的小女娘?我們大郎君不在家,昨夜出去了就沒回來。”
“不對,你再想想,他昨夜一定回來了的。”
“小女娘,你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大郎君,不是我說你啊,女娘家名節為重,你來我們府上打聽我們大郎君,這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啊,影響你將來的婚配可怎麼辦?”
“我不是打聽他,我是很擔心他,他受傷了,傷得很重。”
“小女娘,你這就不對了,打聽不到也莫要詛咒我家大郎君啊,我家大郎君是去做事,不是去玩。”
“唉,我跟你說不清楚,我的意思是,我要見顧灼。”
“小女娘,我也跟你很是難說,我家郎君就叫顧灼,問題是他眼下確實不在府上,昨夜出了門就沒回來。”
“……”
與顧府門房翻來覆去糾纏,叫蘇梨累極,她見顧家下人也算禮貌,偏就是一口咬定,顧灼出門了,尚未回來。
難道顧灼受傷有什麼隱情嗎?
不能傳出來叫人知曉?不然會引起大麻煩?
是了,顧明朗話本里說過的。
既如此,自已也不要著急,他們不讓自已進去,便晚上來,自已偷偷進去看顧灼。
蘇梨打定好了主意,便也不跟顧府門房糾纏,回了岐黃醫廬。
岐黃醫廬門口,長清走來走去,萬分焦急模樣。
抬頭見蘇梨回來,高興壞了,立刻迎上來,“女娘去哪兒了,叫我好找。”
“一點小事。”蘇梨不想暴露自已焦躁心情影響她,抬頭看著長清,轉移話題,“今日有什麼棘手的病人嗎?”
“還真有,我們說她沒病,她硬是說自已生病了,身體裡有蛇,一直要我們開藥殺蛇,死活賴在我們這兒不走,讓她郎君來接她也不讓。”
長清滿臉苦惱,蘇梨整了整心神,往裡走,“去看看。”
醫廬後院,一病人躺在軟榻上,面色紅潤,蘇梨給她把脈,果然沒有什麼問題。
病人醒了,一開始很防備蘇梨,待長清介紹了,又看蘇梨是個女大夫,便放下心來,開始說自已身體裡有蛇。
蘇梨覺得奇怪,“哪裡有蛇?”
“體,體內。”女娘臉色白透了。
“哪個部位?”蘇梨看著她,女人拉著蘇梨小手放在自已小腹上,“裡頭,有蛇。”
長清在一旁搭腔,“謝大夫問她,她只說肚子裡有蛇,再問更多她就不說話了。”
女娘趕忙解釋,“他是男人,我夫君說,他也會往我肚子裡放蛇的,我不能說,我不能說。”
蘇梨頓時奇怪,看了眼長清,示意她不要搭腔,長清點點頭,蘇梨便又問女子很多問題。
最後得出結論,被她丈夫嚇壞了。
也可說,夫妻房事一個過於保守,一個過於熱烈出了問題。
蘇梨冷著臉,叫女娘將她丈夫叫來,女娘推遲半天,蘇梨嚴肅著臉教訓了她幾句,她也不敢拒絕,就去了,很久才帶著丈夫回來。
蘇梨這才看明白,她丈夫人模狗樣卻這樣會玩。
當即單獨教訓了男人,說以後房事不可以在嚇唬他的妻子,不可以在使用嚇壞他妻子的事物。
男人意圖嘲諷蘇梨,被蘇梨兩個大耳刮子打了,想動手反抗,兩邊臉又被蘇梨打了兩個大耳刮子,男人委屈巴巴的乖了。
旋即蘇梨又單獨見女子,假裝從她衣裳下拿出個很像蛇的麻繩,跟她說蛇拿出來了,又讓女娘看了眼,叫她相信她。
女娘精神一下子放鬆,為了讓她更放心,蘇梨讓她明日再來看看,她再檢查檢查,確保沒有其他蛇在她身體裡。
女娘見此更為放鬆,萬分道謝蘇梨,大方給了一兩銀子診金,便跟丈夫離開了岐黃醫廬。
蘇梨看著他們背影,搖搖頭,一臉無語。
之後又看了好幾個病人,就回了憑闌居,就連吃飯蘇梨都沒趣味。
待天色黑了,她才終於有了精神。
特意換上一身深顏色衣裳,蘇梨又將長清支開,往白日踩好點的顧府去了。
顧府不愧為顧府,比蘇府豪華了不知多少倍,尤其裡面婉轉的行廊樓閣,小湖亭園,瞧著更明顯。
蘇梨在顧府東走西繞,轉了兩個時辰,才聽到丫鬟說大郎君在主君書房,她要奉茶,不能做管事婆子交代的事。
管事婆子不敢再阻攔,便讓她去了。
那麼重傷勢?顧灼已好了?
蘇梨隱下擔憂,只覺萬分奇怪,想了又想,才強行按下心頭疑惑。
跟蹤丫鬟去了顧家主君書房,找顧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