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四徵未息,離潰之勢不可量也。”梅子遠提醒道。
隔著一座紅牆,國子監郎朗讀書聲隨微風打著旋兒的落在白燁耳中。
白燁點頭道:“現在的北疆,已經不僅僅是草原上只會喊打喊殺的莽族之兵,在白家軍選擇起兵向內進攻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選擇勾連上了那些能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的地方。”
比如波斯,比如龜茲。
“開元之世,萬國來朝,也不失為我朝追趕的好機會。”梅子遠沒忍住,打了個嗝。
白燁狐疑自己聽錯了,微微抬起眼。
老學究改行做尚食後是越來越放飛自我了。
長者為上,白燁便當沒聽見繼續盤算著當下的這盤棋。
“阿武的均田令已經分發各個州郡,反響不錯,小五提議的利民經商之策也在按部就班的實行中,眼下只差海防一事。”
“北方長期戰亂,民生凋敝,長江以南相對平穩,尤其江南一帶富庶非常,學生以為,此賴於魚鹽杞梓以及絲麻布帛通貨,而他們之所以能夠通貨,全得益於南北運河。”
話音未落,對面又“嗝”的一聲。
白燁抿直了嘴唇。
梅子遠點頭道:“此事關係國家千秋大計,但也是勞民傷財,得防止官僚權貴不會在這裡面撈到好處,嗝。”
白燁輕咳一聲,又給對面倒了一杯水。
梅子遠黑著臉,拿起水杯一飲而盡,繼續道:“前朝貴族勢利太大,世家影響深遠,此事若威脅到他們的利益,尤其是前朝幾位親王的利益,只怕會引起他們策反之心,不過世事本就如此,人性使然,可想但不可想太深,嗝!”
“砰”的一聲,水杯重重落在了棋盤上。
一盤將贏之棋被打的混亂,白燁不但不生氣,反而仰起頭沒大沒小的笑了起來。
偏生梅子遠對這個翻身做主人的學生毫無辦法,只任他作為。
“老師究竟又研究出了什麼美味,竟吃撐這樣?”
白燁眯著一雙眼,什麼尊卑都不顧了,乾脆從腰間掏出了好酒,混賬道:“老師喝水不管用,喝點這個,解渴又壓嗝。”
過一會兒,梅子遠還要指使局裡給國子監放課的學生做間食,當班喝醉可不是小事。
輕則扣月晌,重則挨板子。
小毛娃想給他挖坑,還嫩了些。
白燁自然也不是真要坑害自己的老師,見人瞪了他一眼,便默默收回了酒壺。
梅子遠道:“還不是為了萬國來朝的事,尚食局沒日沒夜地研究新菜品。”
倏忽想到了什麼,梅子遠抬眼道:“這一回國宴庖廚的選拔名單,你可見到了?”
禁軍負責皇城安危,對於要接近皇城參加比賽的庖廚,他們自然要一一核實身份,確保對方的身份資訊準確安全。
梅子遠一笑:“那你看到仙客居的庖廚了?”
仙客居是京城第一酒樓,他們家的庖廚來參賽無甚意外,但前幾天,老三那邊忽然傳來了一本黃冊,老三心不在廟堂,卻有著細膩的判斷能力,這也是父皇將大理寺安排至他麾下的原因。
“看到了,倒是沒想到京城裡還有楚王的人。”
梅子遠笑道:“論資格,仙客居的庖廚的確是在一眾廚子中是出類拔萃的,但萬國來朝,楚王卻要把庖廚送進皇宮裡,這就不得不讓人擔心了。”
白燁也笑。
有些人巴不得和皇家撇開關係,有的人卻上趕著送人進來,這實在不得不讓人多想。
“下毒?他不敢。”
梅子遠搖了搖頭,“有什麼不敢的?你得相信蚍蜉之勇。我只問你,若仙客居的人真下毒了怎麼辦?聖人是要選擇快意恩仇嗎?楚王遠在青州,對這裡面的事可一概不知啊。”
見人不說話,梅子遠笑了:“聖人有顧及在,不能快意恩仇,可楚王就不見得了,再者,聖人是怎麼坐上皇位的,楚王也可以效仿嘛。”
這些話也就只有梅子遠敢說。
從以前到現在,他什麼都敢說。
“楚王坐擁青州,青州臨海,年年都要他出兵抵禦海寇,他的兵力不容小覷。”
點到為止,卻也足夠白燁推敲一陣子的了。
離開尚食局的時候,他一扭頭才發現今日他為何這般容易心浮氣躁。
老師窗前的倒流香不見了。
陸西泠聞了一口倒流香的香氣,舒展著筋骨,開始從系統超市裡取調味料。
魚露也做好了,省了一筆。
至於剩下的統統化名記在賬本上,找金主報銷。
積分折現,這她都覺得自己虧大了。
“阿泠,我想吃糕點。”
我看你是想屁吃。
陸西泠笑著戳了下小孩兒的腦門,吃到飽的果子是不可能有了,做一次太費勁。
但給孩子們長長眼還是可以的。
“二店不是有烤爐嗎?”
兩個灶臺、黃土鍋蓋和一塊鐵板組成的烤爐。
且不說溫度掌握不好,就這個材質都能把果子烤成石頭。
“那怎麼辦,像真花一樣的糕點,沒有酥皮和烤爐怎麼做的出來呢。”
口感是不太好,但樣子確實逼真。
陸西泠道:“誰說果子一定得用蒸的或者烤的?”
“那還可以怎麼做?”
“還可以用炸的呀。”
首選兩朵花,一款白玉蘭,一款梔子,雪白高潔,放在青色的盤子裡最好看。
名字也想好了,便叫做“春生夏長”。
“阿泠越來越會起名字了!”豆芽浮誇道。
梁辰路過,好心提醒道:“還是低調些好,畢竟貴人們學問不高……”
想起當時替小公主做文章,詩還不能往高雅了寫,可把梁辰難為壞了。
陸西泠輕笑,比起“鳳凰臺上鳳凰遊”她已經算低調的了好嗎。
擰出樹皮汁,給麵糰調色。
酥皮開酥,用竹籤把浮起來的氣泡都紮下去。
再掏出圓形的模具,並排壓出圓圓的小餅,做幾個就壓出來幾個。
為了給小孩兒們看個新鮮,陸西泠一口氣全壓出來了。大部分用油紙蓋上放在食盒裡,小部分裹上上藥餡開始做花樣。
“阿泠的手可真巧啊,真的像個白胖的花苞一樣!”豆芽看著也想上手試一試。
陸西泠沒給她食材,而是薅了一塊邊角料給孩子玩。
麵糰在陸西泠別變成了一朵花苞,在豆芽手裡……小恐龍?還是小海馬?
小孩兒越捏越生氣,恨不得把麵糰扔到地上踩兩腳。
但麵糰是阿泠給的,她不捨得。
“彆著急,我小時候也不會,比你捏的還難看呢。”
“那你是怎麼學會的?”
這個問題陸西泠還真的想了下,貌似是美術課捏橡皮泥捏出來的手感?
“怎麼只有花苞沒有花啊。”
梁辰也參與了進來。
陸西泠眯著眼笑道:“下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