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婦自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跟在顰娘身邊,她的一舉一動旁人不明白,自己卻能看的一清二楚。
灶臺前的姑娘實在是和夫人的閨中密友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行人進到園子裡,陸西泠還在準備蘿蔔湯。
原本選單裡是沒有這道湯點的,但上一回宋夫人自述吃的甚合口味,這次她便替換掉了原本的菌菇湯,改為簡單的不得了的蘿蔔湯。
說是簡單,別人卻是不信的。
就連店裡的李嬸都不信。
陸西泠百口莫辯,乾脆也就不解釋了,畢竟不神秘不是好菜品。
一切收拾妥當,陸西泠扭了扭脖子,習慣性的摔起了肩膀。
這一甩,便看見了柵欄邊上兩顆“望她石”。
陸西泠呼吸一滯。
好在重逢的尷尬並沒有持續過三秒,後面的兩位郎君就追趕了上來。
宋鶴之喊道:“您瞧您,走的快有什麼用,還不是得等我們一塊吃。”
說罷,宋鶴之正過身子微微頷首。
與他一同頷首的還有最後面的白燁。
陸西泠咬著唇,剎那間成了啞巴,一身巧舌如簧的本事愣是沒發揮出來。
福身行禮。
宋鶴之看了笑:“老闆娘不必如此客套,興許日後還要常見的!”
陸西泠嗓子裡澀重,似是艱難了許久,才難得吐出了一口氣。
答非所問道:“菜已備齊,幾位貴人入座吧,吃晚了,魚就不脆嫩了。”
宋鶴之點頭微笑,推著腳步沉重的老母親入了座。
白燁緊隨其後,目光看似盯著桌面,實際卻早已看穿那人背過去時泛紅的眼。
陸西泠幾番調整呼吸。
告誡著自己:別煽情!也別給自己亂加戲!興許人家只是被美食折服了。
摒棄掉回憶裡的情緒,陸西泠轉過身,重新出發,沒心沒肺的開講起了桂魚趣事。
“聽說夫人是江南人士,可聽過桂魚童謠?”
宋夫人早就丟了神,哪還能記得什麼童謠。
“我小時候好似聽過,但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第一句,是頭揚尾巴翹。”
“對!”
陸西泠感謝這位熱心聽眾的支援,場子終是沒冷下來。
“頭昂尾巴翹,色澤逗人笑,形態似松鼠,掛滷吱吱叫!”
宋鶴之聽笑了,在看通體橘黃色的鱖魚,可就不是和這首童謠裡形容的一模一樣嗎。
“其實關於這道江南名菜,小女還知道另外一個故事呢。”
“相傳從前有一位皇帝下江南微服私訪,抬頭見松鶴樓飯館,便踱進了門去。”
“是哪位皇帝?”宋鶴之問道。
陸西泠一怔。
這位仁兄,你怎麼不安套路提問呢。
宋鶴之遭了白燁一個刀眼,撇了撇嘴,繼續聽傳奇。
“聖人坐下許久,方見一個夥計過來,這位夥計見他身著布衣布鞋,鞋面上還沾了不少泥土,以為是鄉里的農民,便態度敷衍,不肯上好菜好肉,還嫌棄聖人吃不起松鼠桂魚。”
“聖上聽後哪裡咽的下起,隨手就將手邊的茶水朝夥計臉上扔過去。
“隨著吵鬧聲傳來,店主也趕了過去,到底是一店之主,他看這人雖然衣著平常,但氣度不凡,出手也慷慨,料定小覷不得。於是趕忙端上了松鼠桂魚。
“後來因為店主的舉動,這家店非但沒有受到懲戒,還得到了聖人的賞賜,店主一高興,從此便打出了“明君首創,蘇菜獨步”的牌子!”
……
……
周遭一陣沉默。
陸西泠尋求場外援助,誰知白燁卻當沒看見似的低下了頭,嘴角明晃晃的扯出一抹笑!
“這皇帝好隨便。”宋鶴之舉著竹箸道:“竟然因為一道菜就原諒了怠慢百姓的店小二,這也太沒原則了吧。”
一道松鼠桂魚值得嗎?
陸西泠訕笑著。
選擇幹回老本行,給客人們分餐。
宋鶴之對傳奇的真實性持保留態度,可等一筷子松鼠魚入口後,別說是原諒店小二了,他能原諒整座王朝!
“酸甜可口,外脆裡嫩,簡直就是色香味俱全的典範啊!”
時至今日,宋鶴之才發現,原來拋開原則竟是一件這樣快樂的事情。
簡直就是享受。
味蕾裡感受著直觀的衝擊。
再看這盤菜,宋鶴之就不單單只是看到松鼠魚的表象了。
甜酸的香氣彷彿是一根無形的魚鉤,輕輕搭在了他這條小魚兒的鼻尖上,讓他不由地沉浸在誘餌的美味之中。
哪怕下一刻下的是無間地獄,他也是心甘情願!
再看看上面蓋著的那層橘紅湯汁,只需要一眼,就足以讓在場的人口角留涎,恨不得拋下公子哥的包袱,立刻大快朵頤一番。
“小五說的沒錯,老闆娘的私人訂製果然是菜中龍鳳。”
好嘛,這姑娘又亂用成語了。
還帶歪了全班倒數第一名。
“郎君別光顧著吃,喝口蘿蔔湯潤潤腸。”
宋鶴之伸手接過,誇讚道:“老闆娘的蘿蔔湯也是一絕,旁人家都做不出來這個味道!”
陸西泠無奈的笑。
她是當真不知道怎麼解釋。
食材無非就是水和蘿蔔,她不過是在二者比例上微調了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