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泠幾乎是從侍郎府逃出來的。
她面上不鹹不淡,帶著官方到不能再官方的微笑衝一行人施禮,然後體面的轉身離開。
陸西泠想:照不著鏡子,也不知道在嬸孃眼裡的她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是同小情侶一般被分手後強撐顏面的尷尬?還是自我陶醉在美好回憶裡的心酸相?
從白燁的表情裡倒是能看出點什麼。
然一直到陸西泠臨別時,都沒勇氣再抬頭。
……
【叮!恭喜完成“松鼠桂魚”】
【叮!恭喜解鎖新選單“蓮房魚包”】
語無倫次的一天終於過去了,藍色的電子螢幕還在腦中閃爍,陸西泠手一揮,倒頭就睡,連收拾都不願意收拾自己了。
同一時間。
某人卻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三更天的更已經打響第三聲了,她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當年古槐樹下,流觴曲水,自己與閨中密友林間盤坐,從胭脂水粉聊到相夫教子。
扎著雙髻的小女孩光著腳踩在水裡,將比自己個頭還要高的竹竿舉過頭頂。
稔娘喊著她:“和貞,莫要往深了去。”
小女孩回頭燦然一笑,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扎到了一條鯰魚。
魚尾在半空甩出一道彩虹,亦如女孩的笑容一般明豔。
宋夫人長嘆了一口氣。
眼下想起來,就好像還是發生在昨天的事一樣。
“怎麼了?”宋琢玉合著眼睛道:“沒吃上這口飯之前就唉聲嘆氣的,如今吃到嘴裡了,怎麼反而嘆的更厲害了。”
宋夫人側過頭,伴著幽暗的月光打探著丈夫的神色。
“悅泠酒肆的那位老闆娘作何名字?”
“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我如何好問人家姓名。”
“二郎也不知道嗎?”
宋琢玉搖頭:“知道不知道的與為夫何干,你就不要管郎君們的事情了。”
難道她是發現了白二郎對此女有意?要給閨蜜家的女兒討說法?
宋琢玉後背微微冒汗。
“不知這位姑娘是哪裡人,聽她說話好似帶著幾分蜀地的口音。”
“有嗎?我怎麼沒聽出來。”宋琢玉道:“今天她給你做的是蜀地的菜餚?”
身邊人沒了聲音。
宋琢玉終於反應了過來。
不就是吃了蜀地的菜,回想起蜀地的人了嗎。
宋琢玉何嘗不是如此,但他可沒聽出來半點蜀地口音,若說有點像官話還差不離兒。
所以,依他之見,顰娘此舉,不過是女人家心思更細更敏感罷了。
靜謐的夜色下,荷葉上的小青蛙“噗通”一聲跳下水,洋洋得意的宋侍郎“Duang”的一聲被踹下了床。
陸西泠忽悠一下醒了。
扶上額頭,下一瞬,屈膝抱著腳丫子。
“還好還好,腳丫子完好無損。”
昨夜裡,她夢見了自己不聽母親大人的話,非要拿著竹竿扎魚,結果眼前一閃,竿起竿落,沒扎到魚,反而扎到了腳掌。
疼的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陸西泠咬牙較勁:“哼!我要報仇!”
昨兒她出門前,蘭園的丘主事便送來了拜帖,說是風荷池的蓮蓬蓮藕泛了濫,邀他們幾個一起去遊船採蓮蓬。
這不是巧了嗎?
正契合了她的新選單,又可以報她的一竿之仇。
白日裡悅泠酒肆照常營業,等到了傍晚,烏金垂落,雲霞消散,雪白色的月牙剛剛掛上樹梢,陸西泠便抬起手招呼著:出發!
在世人眼中,荷塘之美大概分成了兩類,一類是詩人眼中的“菱葉縈波荷颭風”,一類是吃貨眼裡的“盛夏清風來,食藕正當時”。
陸西泠顯然是後者。
但和又能作詩作畫,又能有饕餮之喜的文人雅士不同,陸西泠嘴裡叨咕的和人家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不過,不耽誤小迷妹崇拜她。
豆芽舉著蓮蓬傻笑:“阿泠唱歌真好聽!”
小漁船上,陸西泠和豆芽靠在船頭負責剪蓮藕摘蓮蓬,梁辰坐在船尾負責洗蓮藕。
小夥子抬頭一臉懵:“阿泠姐唱歌了?”
又被豆芽瞪了一眼。
“洗你的蓮藕吧!”
說罷牽起陸西泠的手,小孩兒笑的比今晚的月亮還甜:“阿泠也教教我,我和你一起唱。”
這不合適吧。
且不論她唱的是千百年後的《荷塘月色》,就說五音不全的音調,也不該再去禍害人了。
陸西泠笑著轉移了話題,講起了蓮藕的多種吃法——炒蓮藕、拌蓮藕、蒸蓮藕……
其中她最喜歡的是炸蓮藕。
“油炸萬物!”豆芽搶答道。
陸西泠點頭:“沒錯,不過我也不該單單叫它炸蓮藕,應該叫蓮藕盒才對!”
和茄盒異曲同工,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是用茄子片包裹上肉泥,一個則是用藕片。
比起茄盒,陸西泠更中意藕盒。
原因是它吃起來外脆裡嫩,又帶著藕片的陣陣清香,一口氣吃上三四個也不會膩。
豆芽望著手裡的蓮蓬,嚥了咽口水。
陸西泠心領神會。
她委實不忍心讓小孩兒眼饞,但一看豆芽個把月來凸起的小肚子,又不由得想起了“慣子如殺子”的老話。
“要不然吃完這頓再減?”豆芽是試探道。
女人豐腴些好看沒錯,但豆芽已經遠超豐腴美人的標準,朝著短粗胖一路狂奔。
豆芽眼睛一閉,發狠道:“要不我還是忍忍吧,不差這一頓,左右以後還能吃上的。”
說的這麼可憐,這是暗示誰呢?
陸西泠一臉無奈:“要不、要不吃完了去洛水邊上消化食兒?”
話音未落,對面的小胖墩立刻露出了一排微黃的牙齒。
陸西泠心下一嘆:終究讓她得逞了。
梁辰無奈搖頭:阿泠姐就是心太軟了!和他娘一樣,若以後還是這副樣子,只怕嫁人了要挨欺負的!
待回到家中。
梁辰怕陸西泠受累,非要切好了蓮藕才肯回家。
豆芽一聽,客客氣氣的將人送出了門,一回身就撞見了陸西泠看透一切的眼神。
別以為她看不出來,小胖墩委實護食的很,定是覺得梁辰一走,就沒人和她搶飯了。
豆芽訕訕一笑,舉起三根手指道:“我保證就吃三個!剩下的留著咱們明天做早飯!”
這意思是宵夜是她的,早飯還是她的。
陸西泠徹底無語了。
為了懲罰小丫頭不知謙讓,陸西泠將剁肉糜的活兒交給了她,自己則在白案臺上拌起了麵糊。
想要炸好藕盒,麵糊中麵粉與蛋液與水的配比是重中之重。
水分太多,麵糊掛不住,吃起來就只剩下了脆而缺少了酥。
水分太少,油炸時則容易出現外表皮焦糊,內陷卻還沒有熟透的情況。
而在水分多與少的空間裡,不同的掛糊就會產生不同的口感。
大抵上就和做蘿蔔湯的妙法差不多。
在盆裡撒上三把麵粉,一把生粉後,身後傳來了一道樂淘淘的聲音。
按照陸西泠的方子,豆芽第一次拌肉餡就拌出了此生無憾的味道。
“這也太香了吧,感覺光是炸肉丸子就很香很香了。”
“待會兒給你單獨炸幾個。”
藍色眼珠愈發明亮了,小孩兒抿著嘴笑:“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