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門內,陸瑾將下院運上來的水缸撂下,用袖口拂掉臉上汗珠。
“這逆生的功夫還是沒練到家,剛運幾趟就沒氣力了。”
想起之前玄一師兄提起水缸那輕鬆愜意的樣子,陸瑾搖了搖頭準備再炁行幾個周天。
“小陸,還練呢?”李慕玄從門外走了過來,他架起陸瑾的胳膊就要往山下走,“歇會吧,跟師兄下山耍去。”
“師兄你現在不應該在洞山前輩那進修嗎?”陸瑾也有些困惑,按時辰來講現在正是左門長規定的進修時間,他不明白李慕玄怎麼提前回山了。
“洞山前輩看我最近學得認真,許了我半日假。過猶不及,咱三一門的門規裡都講了順身調心的重要性,難得有空,不要苦練功,咱到坊市修自在功去。”
陸瑾雖穩重些,但怎麼說也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難掩心中玩性,被李慕玄架著,半推半就的也快出了三一門的院門。
“昨天我爹給我寫信講了,說咱這安苑城新來了一大批耍戲的,都是聽說鬼手王‘退隱’後過來攬生意的,咱今天就都給他……”行至院門,李慕玄那喋喋不休的嘴猛然止住,他規規矩矩地放開架著陸瑾的手,對門口那道高大的白色身影行了一禮,恭聲道:“見過師父,見過似衝師叔。”
左若童瞥了一眼這兩個鬼鬼祟祟的小傢伙,淡淡開口,“要去哪啊?”
李慕玄嘴皮子動了動,還是如實回答,“回師父,洞山前輩許了我一天假,我想帶小陸下山轉轉。”被教訓了兩年,他現在可不敢跟師父或者玄一師兄這兩個人撒謊。
“呵,”左若童嘴角勾起,掏出一個布包扔給李慕玄,“倒是實誠。罷了,既是去山下,不帶些錢財怎行,拿去,日落前趕回來就好。”
“謝過師父!”得了左若童的許可,李慕玄更加肆無忌憚,他直接開啟逆生,拽著陸瑾向山下奔去。
左若童看著他倆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他身旁的似衝見小輩們離開了,繼續跟左若童講正事,“師兄,李老闆那傳回來的訊息。
他原話是‘那些個早就隱世不出的老演家們最近不知得了什麼信,一股腦地往陽璞城那靠。若只是些普通人也就罷了,但這些人手裡可都握著幾門手段,欠著幾條人命呢。’
師兄,您看這事咱要插手嗎?”
左若童神色淡然,“自己背的債就自己來還,三一門是清修之地,家國危難之時下山撥正也就罷了,此時天下太平,下山亂管這些作甚?”
“可是,”似衝此時的臉色有些古怪,他看了看異常淡然的左若童,有些猶豫地開口,“玄一兩日前好像就說要去陽璞城,算算時間現在應該也到了。”
“……”
左若童扶了扶額,自家這孩子怕不是多少沾點風波命。
而此時的山下,李慕玄已經帶著陸瑾趕到了市集之上,這裡聚集起眾多商販和賣藝的雜家,吆喝和叫好聲不斷,比起之前幾日確實熱鬧了不少。
陸瑾和李慕玄兩人就穿行在街道上,哪人多就往哪湊,耍技這行就是這樣,好看與否,人數做不了假。
此時,一個角落裡耍木偶的演家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他歲數不小,只有一條胳膊,在這燥熱的天氣裡脖子上卻圍著一條厚布,十足一個怪胎。但他吸引住二人的原因卻不是這奇特的樣貌,而是他的手法。
雖只有獨臂,但操縱起那木偶來也是遊刃有餘,他用一根主木控制木偶的身形,上下抖動時木偶雙臂跟著擺動,那木偶在他手中卻彷彿有了生命,上下翻飛,靈動十足。
“是個異人,但是被人傷了,炁行不通,只能勉強看出些底子。”李慕玄眼光毒辣,一眼看出這人的底細。
陸瑾卻沒回話,他盯著那人身旁收賞錢的空盆。這人雖然有東西,但他不吆喝,也不給木偶配唱詞,只一個人在這地安靜的耍偶戲,這安靜的表演到底在熱鬧的市集上吸引不來幾個人。
陸瑾走上前,從布包裡掏出些銀票放下,而後對那老者認真道:“你是這街裡手段最高的,這錢給你。”
那人愣了愣,扯了扯脖子上的厚布,露出一道從喉頭到面頰的長長刀痕,“謝謝。”
這聲音喑啞難聽,如同破了洞的風箱。
……
陽璞城,左玄一等人從萬偶樓走出來後,一大波看客這才從堵門的黑衣小生身旁擠進去。
“怪不得遇不到幾個活人,合著我們是第一波被請進去的。”豐平收起周身炁火,往左玄一身旁湊了湊,“玄一你道行高,你覺得這槐娘大概什麼水準?”
左玄一倒也不介意豐平的自來熟,他回想了下剛才和那幾個人偶接觸的瞬間,“能控制如此數量的傀儡,槐娘控炁的水準當是一流。可這些人偶體內無炁,只是勉強抵得上一個成年漢子,戰力倒是不高。
她真正的底牌應該是那偽造出法器的能力,未知太多,暫時還難以評判。”
正在左玄一等人交談時,一位更夫模樣的人敲著竹梆子從街道對頭走過來。
“晝消夜臨,場替清散~”他調門不高,但聲音很具穿透力,兩嗓子下去,整條街的人都聽清了他的話。
“不是說子時才會換場嗎,現在太陽才剛落下啊。”幾個離得近的演家不滿地質問那更夫。現在正是陽璞城裡最熱鬧的時候,若是現在收攤換場,他們的賞錢得少一大截。
但那更夫頭也不回,手中竹梆子重敲一下,“演家收攤,夜主幹撂~”
此話一出,陣陣火光從街道兩側亮起,這火光偏淡,幽白的火團讓街道平添幾分冷意。
見到這火團,不管是掙多還是掙少的演家,全都老老實實的閉嘴,飛速收拾起地上的家當,生怕晚了一瞬。
而此時,眾多身穿白衣的男女從萬偶樓裡湧出來,分散到城內各處,面無表情,動作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