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流星》專案在企鵝失敗後，曹浚松心灰意冷。
縱觀全世界
《流星蝴蝶劍》系列這麼命途多舛的遊戲，也算是獨一份。
他們明明擁有頂尖的技術，龐大的玩家基數和良好的口碑，卻一次又一次被命運所捉弄。
彷彿是商業資本對遊戲藝術的無情嘲弄。
如果只是單純的失敗，不會令曹浚松意氣消沉。
真正讓他絕望的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市場風向已經發生了變化。
那個屬於動作格鬥遊戲的黃金年代已經過去。
即便是拳皇、街霸這種格鬥遊戲天花板，也只能憑藉老牌ip和不斷更新迭代的技術，在小圈子裡苟延殘喘。
玩家間討論的更多是輕量化的手機遊戲，或者熱門的3A大作。
他終於從二十多年前才華橫溢的小夥子，變成了時代的遺老。
新的時代，沒有能載他的船。
他以為最終的結果可能就這樣了。
他和他過去的夥伴們，只能抱著曾經的武俠夢，沉浸在回憶裡慢慢老去。
就如同逐漸被市場淘汰的武俠功夫片一樣。
直到塔羅娛樂近幾年間聲名鵲起。
曹浚松才終於看到了新的方向。
自從塔羅娛樂製作了《師父》這款功夫片氣息濃重，卻在全球範圍內廣受好評的新式動作格鬥遊戲後。
曹浚松就注意到了塔羅娛樂。
塔羅娛樂是裴佩佩第一次創業時就建立的公司。
當初他和《新流星》專案組就歸屬在塔羅娛樂名下。
雖然共事的時間不長，但曹浚松對裴佩佩的印象非常好。
在遊戲公司，能有一位掏錢慷慨大方，不對專案指手畫腳，甚至考慮員工後路的老闆十分難得。
曹浚松離職後曾無數次拷問自己。
如果《新流星》專案能夠在塔羅娛樂還能運營的時候成功上線，而不是加入企鵝後做那些向商業化妥協的改動。
不被一輪輪測試空耗時光，消磨粉絲的期待，錯過最後的市場空窗期。
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
之所以產生這麼多思考。
是因為從《師父》開始，塔羅娛樂的遊戲就呈現出一種反潮流的趨勢。
無論是近幾年極為稀有的動作格鬥遊戲《師父》。
還是獨立開創一個流派的“魂類”遊戲。
其中呈現的“動作”“高難”屬性，都與近幾年越來越輕量化的市場趨勢相悖。
塔羅娛樂逆市場潮流而動，卻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效果。
這讓曹浚松重新燃起了希望。
作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遊戲製作人，他不會忽悠裴佩佩。
曹浚松在郵件裡明明白白地寫明想做的遊戲型別，以及相應的風險。
其實在他想來。
任何一個負責任的遊戲公司老闆，看到遊戲風險後，就應該直接把他的郵件丟進回收站，當做從來沒有這回事。
因為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甚至從理論上來說：
他想做的遊戲，就是不可能成功的。
塔羅娛樂的老闆如果不是他熟悉的裴佩佩。
如果不是塔羅娛樂做出了太多看似不可能的成功。
他都不可能懷著期盼奇蹟發生的一絲希望，寄出這封早在幾年前就寫好的郵件。
幸運的是
奇蹟真的發生了。
塔羅娛樂早已不是他幾年前認識的那個塔羅娛樂。
裴佩佩卻依舊是他熟悉的那個裴佩佩。
面對曹浚松長長的郵件，裴佩佩只回了兩個字：
“速來！”
……
“3D動作競技遊戲，還是全新ip？”
陳歌認真地看向裴佩佩。
他知道《流星蝴蝶劍》的故事，對老一輩遊戲製作人也很欽佩。
可以說國內3D遊戲技術從零到一的突破，就是由他們開發完成的。
即便如此他還是要說，作品和商品是不同的。
作品可以天馬行空，順著自己性子來。
作品一旦上線變成商品，就要考慮商業屬性和市場接受度。
這無可厚非。
只靠夢想和觀眾的掌聲，可不能填飽肚子。
“你真的明白這個專案的風險嗎？”陳歌認真道。
“明白，老曹說得很清楚。”
裴佩佩側頭用手撥弄耳邊的頭髮，不太敢看陳歌的眼睛。
老闆突然發瘋，要做一款大機率賠錢的遊戲，陳歌必然會堅決反對。
她怕自己看得太多，不知不覺間被陳歌說服了。
陳歌這一關她必須過。
不然內部稽核會議上，她很難強行推進一款連陳歌都表示做不了的遊戲。
見到裴佩佩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陳歌皺眉道：
“不管曹浚松有沒有跟你講明白，你是怎麼理解的，我都再給你講一遍。”
“遊戲界有一句話：‘一款遊戲從立項的那一刻起，它的命運就已經定好了大半’。”
“市場受眾，決定了遊戲的玩家上限。”
“如果一款小眾遊戲的目標玩家群體只有兩千，那它做得再好，最後也只能賣出去兩千份。”
“動作遊戲，就是這樣的小眾遊戲。”
“以業界共識來說：當一款遊戲立項時的目標定位是動作遊戲的時候，這個專案就已經死了一半了。”
“如果它還是個網路遊戲，又死一半。”
“如果它是3D遊戲，再死一半。”
“如果它同時還涉及多人對戰，格鬥競技……”
“又死一半？”裴佩佩搶答道。
心說好傢伙，遊戲才剛立項，就給我判死刑了是吧。
這都不是過鬼門關了。
這是鬼門關外，就給我留了一根腳趾頭！
頭已經在喝孟婆湯了！
基本可以選個吉利日子出殯了。
裴佩佩有些不解：
“我們也有很多遊戲，打著動作遊戲的標籤啊？”
陳歌解釋道：
“沒錯，但其中有很多是打著動作遊戲標籤的角色扮演遊戲，單機和網路遊戲更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賽道。”
“如果你想做一款單機動作遊戲，那我完全沒意見。”
裴佩佩不說話了。
單機遊戲，那不又回到了你擅長的型別？
雖然心中堅決不同意，但她也知道，只靠沉默是不會讓陳歌自己說服自己的。
於是裴佩佩問道：
“有什麼區別？”
雖然曹浚松在來的郵件裡將專案風險說得很清楚，但裴佩佩遼闊的知識盲區，讓她的大腦自動遮蔽了這些話。
她只從那份長長的風險說明中總結出兩個字：
“能賠。”
所以她還是需要陳歌用人類能聽得懂的語言，給她翻譯一下，堅定賠錢的信心。
不知道裴佩佩打算“逆練神功”的陳歌解釋道：
“買斷制單機遊戲可以花費大量時間和資源，精心打造遊戲內容，不用考慮持續更新內容，玩家群體相對硬核。”
“所有單機動作遊戲相對好做。”
“大火的《鬼泣》系列，和我們自己的《師父》就屬於這種遊戲。”
“網路遊戲則不同。”
“動作遊戲在操作難度上極高的要求，天然會篩選掉大量普通玩家。”
“一旦玩家基數不足，就會導致遊戲生態崩潰。”
“所以遊戲的玩家基數一定要大。”
“考慮到玩家基數，最容易做的動作遊戲是2D橫版pve，其次是2Dpvp格鬥遊戲。”
“2D遊戲和3D遊戲最大的差別，不是多了一個空間座標上的行動軸，而是畫面的精細程度。”
“業界的通行說法是：”
“動作類網遊必須保證能在手機端800元以下的手機上流暢遊玩，電腦端能讓2000元以下的電腦可以穩定執行。”
“從2D變成3D，遊戲所需要的資料量會幾何倍數提高。”
“對裝置的要求，會天然篩選掉大量的潛在使用者。”
如果用遊戲舉例的話。
動作遊戲的玩家群體大小排序基本是：
2Dpve（DNF）>2Dpvp（火影忍者手遊）>3Dpve（劍靈、晶核）。
這個排序，也基本代表的遊戲目前的生存狀況。
DNF六十級版本，是ACT動作遊戲的天花板。
早年間一度佔據了網咖的半壁江山。
即使後來轉向數值遊戲，80級版本也有“毒王單通安圖恩”這種依靠職業特性和玩家操作的影片流傳。
手游上線後雖然被各種唱衰，但銷售資料不會說謊。
單月10億+流水讓它穩定住了在手遊榜單上的地位。
火影忍者手遊與之相比，吸金能力就差了一個緯度。
依靠ip加持和賣戰力，坐穩了第二梯隊的王座。
3D遊戲方面，《劍靈》基本已經涼了。
《晶核》依靠“3D版dnf”的噱頭，和抖音短影片平臺親兒子待遇的無限流量扶持，熱度卻依舊只能徘徊在百名開外。
但凡換一家公司運營，早就涼了。
即便如此，抖音依然在幾年後宣佈“放棄遊戲開發計劃”。
“除了使用者數量的問題。”
“動作遊戲的第二個問題就是盈利模式。”
陳歌繼續說道：
“如果是《鬼泣》和《師父》那種單機買斷制遊戲，我們可以從內容入手吸引玩家。”
“免費的動作類網遊，要如何吸引玩家付費，至今業界都沒有一個特別好的答案。”
《DNF》運營幾年，最終轉向了裝備驅動的數值遊戲。
《火影手遊》賣ip角色和戰力，玩的是抽卡那一套。
《街霸》靠著獨一份的ip玩買斷制。
陳歌用幾個相近的遊戲給裴佩佩舉例子。
“真正硬核的動作遊戲玩家，還特別討厭數值氪金那一套。”
“他們可以在魂遊裡死一百次磨練技術，但如果讓他們看見別人氪金就能取得和自己一樣，甚至超過自己的戰力，就會感覺很噁心。”
“對於他們來說：”
“遊戲難度最好卡在別人打不過，而我剛好能打過的程度。”
“動作遊戲的圈子，天然就是一個小眾圈子。”
“想要做好：“玩家基數”“盈利模式”“難度平衡”缺一不可。”
國內曾經有款格鬥遊戲叫《蒼翼之刃》，他們把角色全部免費，將盈利點放在了技能和裝備養成上。
結果就是遊戲又肝又氪，成功暴死。
後來他們的獨立遊戲《蒼翼：混沌效應》。
甚至出現了遊戲登上國內獨立遊戲暢銷榜前十，卻因為銷量不如預期，公司被迫解散的事情。
因為這件事太離譜。
反而引起玩家廣泛同情，導致銷量大漲。
公司成功打贏復活賽，又重新開張營業。
即便是擁有龐大使用者基數，上線24小時便斬獲五千萬下載量的《絕區零》。
遊戲口碑也是嚴重的兩極分化。
原因便是動作遊戲向盈利做出的妥協。
《絕區零》選擇的盈利方式是抽卡。
抽卡就要求精緻的角色塑造，導致高質量的劇情需求。
玩家的空白時間需要填補，便衍生出了“走格子玩法”和“米式裝備養成”。
層層篩選之下。
無法適應的玩家，自然會因為原本看好的遊戲不如預期，而有所怨言。
抽卡必然會讓新角色強於老角色。
由此又帶來了無法避免的數值膨脹。
最後還能不能算動作遊戲都要打個問號。
（一家之言，不喜勿噴。狗頭）
陳歌一連串的話語把裴佩佩說迷糊了，眼睛裡感覺出現了蚊香的虛影。
她最後問道：
“動作遊戲到底能不能賺錢？”
陳歌：“能賺，單機。”
裴佩佩：“動作網遊能不能賺錢？”
陳歌：“能賺，2Dpve。”
裴佩佩一拍桌子：
“我就是要做3D動作pvp競技遊戲，有什麼問題？”
陳歌往後一躺。
敢情剛才我說的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啊！
暗自頭痛之際。
陳歌忽然感覺眼前一暗，某種香香軟軟的東西阻塞了他的呼吸。
裴佩佩從沙發對面跳到陳歌身上開始耍無賴：
“我就是要做，陳歌幫幫我~”
陳歌在徹底無法呼吸前，抱起裴佩佩：
“裴佩佩，我今天要執行家法！”
裴佩佩輕哼一聲，嫌棄地說道：
“連遊戲都做不出來，你行不行啊，細狗~”
“真男人不能說不行，我要是做出來了怎麼辦？”
“那就隨你怎麼辦嘍~”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一天之前。
林羨瑜：“你和佩佩確定關係了那麼久，有什麼進展沒有？”
陳歌：“跟以前差不多。”
林羨瑜：“行不行啊你。”
陳歌：“關鍵是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林羨瑜：“你平時就是太順著她了，佩佩很容易撒嬌的，要不下次製作遊戲時，你難為難為她？”
陳歌：“怎麼難為？”
林羨瑜：“笨，佩佩想做什麼遊戲，你就說做不了，記住一定要在會議之前，私下裡說。”
陳歌：“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