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守陵人……那是守陵人!”
不知人群中,哪個驚慌的江湖修行者,顫抖地撥出這一句。
山下那千人規模的人群頓時像是炸開了鍋。
陳平一心裡有些詫異,似乎他從未聽過什麼守陵人,思索之餘難免會遐想,難不成這雞鳴山是一座陵墓?
想到這,就讓他有些膽寒起來。
若這裡真的是一座大墓,那最像守陵人的那個人......應是那位教他讀書的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每日的衣衫都是那般潔白,雖說不是新做的,甚至有些地方還有補丁。他是陳瘸子的故友,也曾是一位很有學識的讀書人,受不了州府的腐敗,就成了一位教書先生。
陳平一不知道那老者為何要隱居在雞鳴山下,整日在那茅草屋中釀酒,只是偶爾去他們那個簡陋的小院中,與陳瘸子下上幾盤棋。
老者的言談舉止足夠儒雅,比這郡上,甚至是比在中原遊歷那麼久看過的所有人,都要儒雅。
\"先生,我為何要讀書?\"
\"那你為何要修行?\"
\"我修行,是為了報仇!\"
\"那讀書,為何就不能讓你報仇呢?\"
陳平一已經跟那先生學了五年有餘,倒沒覺得自已詩詞歌賦就比平常讀書人厲害多少。那老先生似乎也不屑於僅僅教授他這些。更多的是給他講故事,講那些改變了自已命運的人的故事。
每次趁著老者把自已都講睡著了,他甚至還偷老先生的酒喝。
而此時,山腳下的陳家村,在陳家父子的那個簡單又不失肅靜的小院中,那兩位老者就靜靜地坐在那裡,好像有許久都未曾言語。兩人就那樣躺在各自的躺椅上,曬著太陽。
陳瘸子取出腰間的菸袋,點上,吸了一口,好像被煙氣給嗆到,咳了兩聲。
“怎的,那小子不在家,就迫不及待整上幾口?”
“平日裡臭小子管得嚴,沒辦法。”
“你瞅你現在這樣子,看上去都不像比我小上三歲的人,比我老上許多啊!”
“我們都老啦,沒幾年苟活嘍!”
那白衣老者又沉默下去,陳瘸子也不再言語,只是緩緩的吐著煙氣。
……
再看那山腳下的眾人,皆是拿出武器,好像就要遇敵衝殺。
顧雲上前,拔刀而立。
“懲逆之事,乃我朝廷稽查司之職,你們今日莫要在此……”
但話還未說完,一支弩箭竟然從叢林中猛地飛出,那飛來的弩箭就像向下猛衝的鷹隼,貼著草間帶著“嗖”的尖銳風聲而來。
顧雲就要作勢格擋,但那弩箭已插入他腳前寸餘之地。
顧雲的表情變得複雜,眼中有驚愕,有詫異,有憤怒,更有無奈。
他是朝廷稽查司衙門的人,大漓朝廷在建立之初,便下令收繳江湖上用於對陣殺傷的兵器。弓弩便是重中之重,因為大漓的建國皇帝深知,弩箭對於那些江湖組建的叛軍有多重要。
因為他在當皇帝之前,就是江湖叛軍。
現如今,在朝廷如此嚴厲的監管之下,竟然會有如此勁力的弓弩出現,這難免會讓他詫異和驚愕。況且那支弩箭明顯先是衝著他而來,卻又像精確地算計好路線一樣,在他腳下一寸之地落下。
顧雲是第五境的修為,昇溟境就算是放在江湖之上,也不是一般的強者。
但他知道,那弩箭,他攔不住。
若是發出弩箭之人,奔著他的身體射來,他沒辦法阻擋!
“稽查司?臉皮還真是厚!平日裡怎麼不見你們懲戒那些惡行,難道剛剛所殺之人,他的罪行你們一點不知?”
顧雲想要壓住怒意去爭辯,但想想此人說的,自已也確實沒辦法去辯解。
若是爭辯說,知道那趙匪的行徑,但又為何不去懲戒?若要是說不知道,那這稽查司是做什麼的啊?
所以,只能強忍憤怒和尷尬。
“我稽查司自會查明,容不得你們這些奸邪之人在此放肆。”
那黑衣之人,只是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讓顧雲有些猜不透。
其實,在剛剛崖上之人一露面,顧雲便已經幾乎確認了他的身份。
準確的說,應該是“他們”的身份!
守陵人,其實並不只是眼前這一個人,也不僅僅是在那叢林中向外放箭的人。
他們是一個組織,一個存在幾百年的神秘組織。
顧雲曾查閱了稽查司幾乎所有關於守陵人的卷宗,但也都是一些零散的碎片。
傳聞這個組織從千年前便已有了傳承,歷經各朝各代,至今仍穿梭於江湖之中。之所以把他們稱為是一個組織,而非門派,主要是這些個守陵人,不像那些個江湖門派,有具體的門派立根之地。他們似乎來無影去無蹤,所過之處就只有屍體。
行天道之事,懲奸邪之逆。
顧雲對於守陵人有很多困惑,從他們的行徑來看,其實與那稽查司竟然還屬同類組織,只不過稽查司算是官方認證。
但兩者在江湖中的地位可是大相徑庭!
稽查司皆是奉命查處,說簡單點,就是透過地方的官府上報,由稽查司內部衙門層層審批,最後去查案抓人。
而守陵人,沒那麼多規矩。傳聞守陵人在中原各州皆有自已的秘密分部,只要聽聞哪裡有江湖之人為非作歹,枉顧江湖正義,便會暗自查實並且出手。
輕則殺一人,重則是滅門。
在顧雲前來冀州之前,稽查司統領顧文都,也就是顧雲的的老子。透過那詔令,便已猜測出很可能就是守陵人所為。
顧文都並非庸才,這些年稽查司雖並未受到百姓和朝廷的認可,但那是因為皇帝給他的許可權實屬有限,況且如今大漓朝廷“官江勾結”就差擺在明面上了。
守陵人一直也被稽查司列為自已的死對頭,每當有江湖門派之人,招人暗殺,總會有那些看起來憤恨的官員,背地裡參奏顧文都一番。
其實當朝的皇帝也知曉,那些參奏官員多半都是與那些被殺的江湖之人有些瓜葛的。
但那又怎樣?一個剛剛上位年輕皇帝,怎有那掣肘之力。顧文都面上不為所動,其實心裡已是對守陵人恨之入骨。但顧文都心裡苦啊,實在是沒辦法啊!
當下朝廷正與各地大大小小的叛軍征戰,國庫有限的錢糧都用來征討,無力去查處守陵人這種枉顧王法的江湖組織。
況且守陵人所殺之人,後經查處,也都是十惡不赦之人,所以對守陵人的行徑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今日不同,那封詔令已經鬧得中原江湖沸沸揚揚,況且在稽查司、左武衛眼皮底下處以私行,這稽查司的面子上實在是掛不住啊。
思量片刻,顧雲正氣凜然的向在場眾人抱拳喊道。
“今日在場各位,都是來尋機緣的,守陵人若是想繼續借機殺人,那我們稽查司就不會袖手旁觀!”
“哈哈,有趣,有趣......罷了,罷了,也不差這一時,不過在你們進山之後會發生什麼,我可不好預知啊!有膽量尋機緣的,就上來吧!”
崖上之人的笑聲迴盪在山下,在那些江湖之人的耳中,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