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雞鳴山下,圍著千名左武衛的兵甲。山門處又有稽查司的衙門的人負責盤查登記,那些個前來的江湖客在山腳下安分了許多。
稽查司,是大漓朝廷維護朝綱、整飭吏治、監察百官和江湖人士的京都衙門。
早些年這樣的衙門一直都是宦官把持,不過前朝宦官當道多年,擾亂朝綱。為免後患,大漓王朝建立之初,就將稽查司衙門從三法司衙門中獨立出來,由皇帝選親信之臣管轄。
如今這稽查司的掌舵人,是左都御史顧文都。
若要攀親戚,顧文都的夫人,還是當朝宰相夫人的表妹。
但顧文都能當上左都御史之位,並非只靠裙帶關係,顧文都本是前朝探花郎,官至青州巡察使。前朝的青州地域廣袤,還轄如今北境幽州的半數土地,海運通絡,糧產豐厚,本應是富裕之地。
怎料叛軍四起,青州節度使不僅視若無睹,還暴增耕種和商賈賦稅。後顧文都秘查,節度使竟與賊寇暗中交易,私吞軍餉,招募私軍。
多次舉薦朝廷無果後,一氣之下,便憤然辭官。
大漓建國之初,左都御史之位空缺多年,稽查司也由景先帝直接把控。後來景先帝常年臥榻之時,當朝宰相慕容輔仁多次舉薦,顧文都才得以進入京都,面見天子,終得重用。
顧文都有兩子一女,皆為人傑。
長子顧樘,涼州邊軍四品將軍,鎮守大漓西疆多年。
二子顧雲,任稽查司巡察處副都尉,二十出頭的年紀,竟也官至五品。
小女顧錦梔,傳聞拜師天雲殿,深得殿主喜愛,算是當代年輕一輩術士中的翹楚。
“顧兄,聽聞你們稽查司專門負責懲逆江湖上為非作歹之人?”
“說的沒錯。不過我們稽查司有六處,各有分工罷,我隸屬的巡察處,巡查就是我的本職。至於最後那些那些歹人們是何下場,那是懲戒處做的事。”
“巡查……巡查也很了得的!”
顧雲慢下腳步,瞅著遠處那些朝他看來的人群。
“雖是巡察,但辦案過程中難免打打殺殺,畢竟遇到的都是那些個江湖修行者。”
“顧兄一定是身手了得……”
“身手?額……看你也不是習武之人,與你細說你也不懂,一會兒你就站在這裡,別太朝前靠,免得發生危險,丟了小命可就不好了。”
“多謝顧兄提醒。”
不多時,站在人群最後面的陳平一踮著腳往前望。
雖說這山腳下還算有些坡度,站在最後面的人望向前面本也應不費事。
可是架不住人多啊!
那山腳下密密麻麻的一千多人,著實是讓陳平一難受,透著人縫傳出的汗臭味,讓陳平一有些受不了。
畢竟都是江湖中人,五大三粗的漢子們不會太注意這些。
可陳平一不行,別忘了他是真有潔癖啊。踮著腳望了半天,除了那一層迷霧,啥也沒看到。
陳平一退下十餘步,尋了一處乾淨的草地坐下。入秋正午的陽光著實有些暖,陳平一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順勢躺了下去。草地也很軟,被太陽曬過之後蓬鬆且有溫度。
望向天空,一隻雞腿慢慢出現在自已的眼簾中。
“臥槽!”
“嘿嘿嘿,想不到吧,我偷偷地跑來了。”
拿著那燒雞腿挑逗陳平一的不是別人,正是趙多多。
他本就想來看熱鬧,畢竟這是通遠郡近幾年來的大事。他的父親,就是那個趙鐵匠,自然不想讓自已孩子來的,沒辦法,這傢伙還是偷偷跑來了。
“今天真的會有危險,我不是騙你,你看下面,那麼多的官兵,這麼多朝廷衙門的人,你來湊這熱鬧做什麼?”
“沒事,見不好,我就跑唄。”
陳平一也是無語,索性也就不再勸了。
這個趙多多是他在這通遠郡交的第一個朋友,說起來趙鐵匠還與自已的養父是故友,說是以前都是在同一個兵營裡從軍。
看著趙多多專心吃雞腿的樣子,陳平一不由得就有一種保護欲。
想著若是沒有仇恨,他也會選擇如同趙多多這般無慮的活著吧。
就在陳平一想的入神之時。
“看,有人出來了!”
“真的有人!”
在山下久等多時的眾人,傳來譁然之聲,皆是仰面望去。
山下的迷霧已經逐漸消散,一襲黑衣,面戴黑色夜叉面具的魁梧身影,於那山腰的斷崖之上,背手而立,俯瞰眾人。
山下左武衛、稽查司皆是拔刀戒備。
“你是何人,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一個江湖的刀客,此時站在眾人最前排,指著崖上那黑衣之人喝道。
說實話,在如此大的場面之下,還能有勇氣做那出頭鳥,此人也算有些勇氣。就見那崖上之人忽然朗聲大笑,那笑聲寒烈至極,讓眾人不禁有些膽寒。
忽的,那人收起笑聲,向那刀客方向注目。
“金刀門闕雲堂堂主,趙匪!景先六年,收青州節度使五百兩,滅永寧商行李掌櫃滿門二十三口!景先八年,在兗州鞍馬縣屠殺無辜村民三十六人,假以殺叛軍之名換取銀錢八百兩!永平元年,益州青山鎮,強搶民女盧氏,後屠戮滿門八口,以上,可是你所為啊?”
那刀客額頭已滿是汗珠,方才的那股銳氣,在崖上之人道出他滅門的行徑之時,就已轉為惶恐不堪。
此刻將刀握於身前,做時刻要衝殺的架勢。
“你滿嘴胡言,我金刀門乃名門正派,做的都是替天行道之事。”
刀客趙匪此刻的回答,聲音雖還算響亮,但都能聽得出那聲音中的顫抖,明顯底氣不足。其實要是把此次前來雞鳴山的這幫江湖之人,挨個查個底朝天,真就沒幾個是真正的正義之人。
這些年江湖上早已沒了行俠仗義的風氣,有的只是在亂世中對地方縣官大族的諂媚罷了。
“江湖敗類!不配上山!”
話音剛落,只聽幾聲箭羽刺破之聲從密林中傳出,速度之快,趙匪根本來不及閃躲,箭頭直刺咽喉,瞬息之後跪倒在地。與他一同倒下的,還有身邊幾人,看衣著也應是金刀門的修行者。
陳平一在遠處,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他並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發出驚呼,他只是盯著遠處山崖上的那人的白色面具,那人似乎在某一瞬,也將目光轉向了他。
那張面具他見過,但是也不算見過。
同樣的夜叉面容,不同的是,他記憶中在那雨幕裡的,是一抹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