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本是年邁的長者，竟然變得和頑皮的孩童一樣。
李皓宸雖閱人無數，見到徐陵如此這般，還是頗感訝異，一時間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就只聽徐陵神神秘秘地說
“李先生莫急，這說不定還是個好事。”
李皓宸倒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身陷牢籠是什麼好事，他看了眼殿外，見夕陽西落，夜幕又至，眼前這二人卻沒有半分離去之意。他心中暗想，長夜漫漫，只怕眼下雖是寧靜，但風雨轉瞬就要來了。
看著夕陽沒入天際，夜幕低垂，慕晚晴終於按捺不住，推門而出。
李皓宸竟還沒有回來。
他雖不知李皓宸身陷囹圄，可心中忐忑難安，知道李皓宸必定又出了事。
她盤算千遍萬遍，從王鶴想到張裕，從張裕又想到歐陽明身上，只覺得這些人都有對李皓宸下手的可能，但顯然沒有想到如今李皓宸身陷陳國宮城。
她倒不覺得蕭摩訶會對李皓宸下手，無論怎麼來說，李皓宸總算幫過蕭摩訶幾次。
終於等不及，趁著夜幕降臨之際，慕晚晴打定主意，去找張季齡問個究竟，確定是否是歐陽明已然對李皓宸下手。
她雖然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但這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悄然夜行，慕晚晴來到上次那靈堂之前，知道張季齡就在靈堂對面的房間居住。剛要過去，突然透過窗戶紙看到靈堂內有燈燃起。
慕晚晴微怔，沒想到張季齡如此情深意重，每晚都要來祭拜妻女，也是個孤單可憐之人。
她一念及此，倒也不著急上前詢問，只是望著那窗上的人影，心頭驀地一震。
窗戶上竟顯出兩道身影。
隔窗而望，自然看不清究竟，只能看到兩道影子都是男子裝束。
其中一個身影不用問，應是張季齡，可另外一個身影絕不是張麗華的。
這種時候，會有誰到這裡和張季齡見面？
靈堂是極私密的地方，能和張季齡在此交談的，顯然和他關係匪淺。
慕晚晴心中困惑，早感覺這個張季齡古怪難言。
他一個江南首富，怎麼會做歐陽明的細作？
如此富豪，為何會這般節儉？
他雖聽歐陽明吩咐，但言語間，為何對歐陽明沒有半分恭敬之意？
這種時候，找他的男人又會是哪個？
轉念之間，抬頭突見天邊明月淡出，有如遙遠的刀光。
慕晚晴心中一顫，突然想到，難道是他？
他自然是指蘭陵王！
歐陽明不早跟她說過，蘭陵王在建康圖謀著一件事情，這種時候，除了蘭陵王，還有誰會和張季齡見面？
她心思激盪，本以為那夢中的影子已淡，但驀地想到“蘭陵王”三字時，時光又宛若回到三年前。
慕晚晴再也忍不住，徑直衝了過去，準備看個究竟，她太過急切，一不小心腳下踩到一段枯枝，發出嘎巴的一聲響。
靈堂燈光聞聲熄滅，那兩道身影消失不見。
慕晚晴不管許多，就要去推門，房門咯吱一聲就被開啟了，張季齡冷冷的站在她的面前說道
“你來做什麼？”
他擋住房門，看起來並不想慕晚晴入內。
慕晚晴情急之下，亦沒有什麼好臉色，問道
“房中是誰？”
張季齡神色有幾分異樣，緩緩搖頭道
“除了我，沒有別人。”
“你撒謊！”
慕晚晴心中急躁，聞言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推開張季齡道。
靈堂內沒有人。
只有香案依舊，檀香輕燃，香菸繚繞，隱有朦朧。
靈堂本不算大，慕晚晴一眼就看個明白，心中詫異，方才明明看到兩個人，為何現在連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都不見？
慕晚晴目光稍凝，落在香案之上，心頭不禁一震。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這香案上本是兩塊靈牌，可現在竟只剩下了一塊。
這本是小事，可在慕晚晴心目中卻感覺極為重要，她立即扭頭望向張季齡，喝道
“那一塊靈牌呢，另外一個人去了哪裡？”
煙霧繚繞，張季齡站在門前，沉默不語，面目突然也變得飄渺起來……
慕晚晴不知為何，只感覺每次到了這靈堂裡面，都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意。此刻更是心口狂跳，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喝道
“你……”
突然心中警醒，她不過是心驚而已，可她早就受過嚴格的訓練，按理說不應該這樣，可她此刻為何心跳得比打鼓都要快。
驀地，她才意識到，自已被人暗算了。
慕晚晴一念及此，心中錯愕，不知張季齡為何要對他下手。
慕晚晴輕喝一聲，就要拔劍，可手剛觸碰到劍柄，就覺得天昏地暗，那心跳的感覺直如擂鼓，將她渾身的血液帶到了頭頂。
轟的一聲鳴響後，她已向地上倒去。
可倒地的那一剎那，她終於發現一人正在房梁之上冷冷的看著她，她方才心慌意亂，一時竟忘記去檢視房梁。
那人輕飄飄的落下，如同一片落葉，臉上的猙獰之色，好像是蘭陵王陣前殺敵時戴的面具。
失去知覺的那一剎那，慕晚晴只是在想，他不是蘭陵王。
夜暗燈燃，李皓宸舒服的坐在椅子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嘴角浮起幾分笑意。
吳明徹一直在觀察著他，忍不住道
“你笑什麼？”
李皓宸說道
“我只感覺陳國對我其實也不錯。”
“哪裡不錯呢？”
徐陵開口問道
“最少我還坐著，而堂堂中書監和鎮前將軍卻怕我寂寞，站著陪我聊天。”
李皓宸回道。
吳明徹實在不解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不由得提醒道
“你莫要忘記自已還被困在籠中，而我們卻在籠外。”
李皓宸笑道
“吳將軍真以為自已在籠外？”
見吳明徹皺眉，李皓宸緩緩解釋道
“這世上的籠子有兩種，有形的和無形的，我不過是被困在有形的籠子裡罷了，遲早會出來，出不來的卻是自困在無形囚籠中的人。”
吳明徹本想反駁，但細想之下，只感覺其中含意極深，一時間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