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臉色很是難看，她強忍著怒氣道：“哀家身邊就這幾個可心的人，皇上把他們打發到行宮去，往後誰伺候哀家？”

蕭錦年很是體貼地說道：“母后放心，兒臣自會挑選沉穩忠厚的下人來伺候您……按母后剛剛所說，這木棉和李福，假傳懿旨，陽奉陰違，豈能再留？

至於這鐘嬤嬤，更是可惡。滿口胡言亂語，還說自已開了天眼，能預知未來，看見凡人看不見的事物，分明是在蠱惑母后……”

蕭錦年看向鍾嬤嬤，語含諷刺地問道：“朕倒想問問，你既能預知未來，怎麼還會被朕抓個正著？怎麼不知道提前趨利避害？”

鍾嬤嬤哪裡還敢回答，只是啞著嗓子，哀哀地求饒個不停。

蕭錦年的這番話，可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太后聞言也是張口結舌，沒法再開口為木棉他們求情。

就在這時，幾個侍衛押著高遠進來了。

發現蕭錦年出現在屋裡，而我已經被解救出來，躺在軟榻上，柱子上捆著的人，變成了鍾嬤嬤等人，高遠先是一愣，繼而喜不自禁。

聽到聲音的太后，回過頭，看見高遠，眼睛一亮。

她像是抓到什麼把柄一般，帶著挑釁的意味問道：“那這個侍衛呢？皇上又該如何處置？哀家聽說他深夜潛入坤明宮，打暈內監夏寬，換上夏寬的衣裳冒充他，還在茶水裡下蒙汗藥……這樁樁件件，可都是死罪！”

死罪！

我的心猛地揪了起來，損失了三個心腹的太后，惱羞成怒之下，這是要抓著高遠洩憤了。

不，高遠不能出事，他是為了救我，才落入這樣的困境。

我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蕭錦年好像意識到什麼，遠遠地朝我看過來。

是我熟悉的目光，篤定卻又柔和，讓人安心，也讓人覺得溫暖。

他帶著滿臉笑意，不慌不忙地說道：“母后錯怪高遠了，是兒臣臨出宮前，特意交代他，要他多多留意春熙宮，保護好喜桃和兩個孩子的安全……他今晚的舉動，都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為之。試想一下，若不是木棉假傳母后懿旨，將喜桃誆騙到坤明宮，高遠又怎麼會偽裝前來？

兒臣倒覺得，高遠不畏艱難險阻，不顧自身安危，深入虎穴，忠心可嘉！”

高遠也是機靈，聞言立刻跪倒在地，朗聲道：“多謝皇上！”

蕭錦年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這邊，太后呵呵冷笑：“深入虎穴？哀家的坤明宮，在皇上眼裡，竟成虎穴了！”

蕭錦年上前一步，扶住太后，語氣誠摯：“母后多心了，兒臣不過打個比方。再說了，兒臣嘴裡的虎穴，指的是這間拘謹施暴的小屋，不是整個坤明宮……母后向來慈悲為懷，兒臣已經知道今晚的事跟您無關，都是這些奴才，瞞著母后，為非作歹。”

蕭錦年這般冷靜有據，應對自如，太后一時無法反駁，又轉移話題問道：“皇上今日剛出京視察春耕情況，怎麼就半夜返回來了？能第一時間趕到坤明宮，是有人給你報信吧？”

蕭錦年笑道：“深更半夜的，誰能去報信？是兒臣今夜心神不寧，總覺得宮裡出什麼事兒了，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剛進了宮門，就聽到坤明宮這邊傳來喧嚷之聲，兒臣還以為母后出什麼事了呢，趕忙直奔而來。”

太后似乎並不相信蕭錦年的這番說辭，但眼下的場合，她也不好再追問，只能有氣無力道：“天都亮了，哀家也乏了……皇上既然有精力，宮裡的事你就多操心吧，哀家也樂得清靜。”

蕭錦年恭敬地說道：“兒臣恭送母后！”

說完，突然看向我，溫言道：“喜桃，朕隨你去春熙宮，看看峻兒和櫻兒！”

他朝窗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輕聲問我：“你好些沒？能自已走嗎？”

我微微一怔，想到剛才是他把我抱到軟榻上的，忍不住臉紅耳熱，趕緊站起身，低低地說了聲“奴婢沒事”。

正要跨出門檻的太后，聽到我和蕭錦年的對話，脊背微微一僵，回過頭，飛快地回眸看我，目光森冷又犀利。

我跟著蕭錦年，走出這間噩夢一般的小屋。

身後，李公公、鍾嬤嬤和木棉，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

我突然意識到，若是以前的冷星若，遇到這樣的情況，肯定心軟的。

但現在，卻是不會了。

重新活過來的我，見識了醜惡複雜的人性，讓我的心也跟著變得冷硬起來。

春日，晝長夜短，還不到辰時，天光已然大亮。

蕭錦年和我，一前一後，穿過驟然冷寂下來的坤明宮的庭院，彼此都一言不發。

剛出了大門，我就不期然看到，斜前方的小徑上，新月帶著兩個宮女，正朝著坤明宮的方向疾步而來。

我旋即明白，太后昨晚的陰謀，新月想必心知肚明。大清早趕到坤明宮，是打探情況來了。

可能是聽見了腳步聲，新月驀地抬頭，朝我們這邊望過來。

看到我和蕭錦年，她一下子呆立在原地。

我站定，躬身屈膝，恭敬道：“見過顧嬪娘娘……娘娘真是勤勉，這麼早就來向太后請安了！”

可能是我的出現太過突然，也可能是我和蕭錦年一大早同行，讓她覺得不可思議，新月的表情呆呆的，竟然忘了向蕭錦年施禮。

蕭錦年視若無睹一般經過新月，語氣冷漠地說道：“回去吧，太后身子不適，別去擾了她的清淨！”

新月這才如夢方醒，訥訥道：“臣妾遵命！”

蕭錦年停下來，依然沒有看新月，目光卻是越過她，落在我的身上，柔聲道：“別傻站著了，累了一夜，早些回去歇著！”

我應著，加快腳步走到蕭錦年身邊。

新月側過身，目光雪亮地盯著我，繼而狠狠咬了下嘴唇。

回到春熙宮，峻兒和櫻兒可能昨晚睡得太晚，這會兒都還沒醒。

見我和蕭錦年一同歸來，春熙宮的宮人們急急地迎上前來請安問好，各自交換著驚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