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木棉也被幾名侍衛推搡著進來了。

沒等蕭錦年發問，她就跪倒在地上，口齒清晰地說道：“皇上，太后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適，吃了好幾服藥也不見好轉。鍾嬤嬤瞧了之後，說後宮有股子邪氣，太后正是被這邪氣侵擾，才疾病纏身。

奴婢聽聞喜桃姑娘曾被鬼魂附體，所以就趁太后睡著後，假傳懿旨，將她請到坤明宮來。鍾嬤嬤開了天眼，看到喜桃果真被妖孽附身，這才動用炭火炙烤，驅妖避邪。奴婢也是為了太后的康健，並無壞心。”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反駁，也沒有質問。

他們早已做好萬全之策，而我，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憑一已之言，根本不具備與太后抗衡的能力。

與其這會兒與木棉、李公公、鍾嬤嬤等人各執一詞，寡不敵眾，倒不如等我和蕭錦年獨處時，再將今晚的實情一一告訴他。

我想，即便我這會兒一言不發，即便木棉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蕭錦年也應該能聽出這其中的荒唐，有所懷疑。

蕭錦年逼視著木棉，面無表情地問道：“你說自已聽聞喜桃曾被鬼魂附體？聽誰說的？”

木棉低下頭，訥訥道：“聽……聽未央宮的宮女私下裡議論的……”

蕭錦年又問道：“那她們有沒有告訴你，喜桃被誰的鬼魂附體？”

渾身無力、躺倒在軟榻上的我，聞言忍不住精神一振。

蕭錦年的這個問題，可謂一下子抓到了關鍵。

當初在未央宮，我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假裝被皇后的魂魄附體。

這件事，整個後宮無人不知。

如果木棉回答自已不知道，會被蕭錦年認定她在說謊。

如果回答知道，那她就是在驅除摧毀皇后的魂魄，蕭錦年自然也不會輕饒了她。

木棉的頭垂得更低，良久之後，聲音幾乎從地底下傳出來：“沒有……奴婢不知……只聽說喜桃被鬼魂附體，很嚇人……”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選擇了撒謊。

蕭錦年瞪著木棉，咬緊牙關，似乎忍無可忍。

然後，他移開目光，高聲命令道：“來人，把他們三個綁到柱子上，朕看他們才是中了邪氣被妖孽附體，才能如此喪盡天良，心狠手辣……把炭火重新圍上，圍得近些，把他們體內的邪氣毒氣都給逼出來！”

侍衛們湧過來，七手八腳地拉起鍾嬤嬤、李公公以及木棉，將他們三個人，團團捆在柱子上。

剛剛被蕭錦年踢得四處散開的那些銀骨炭，也被重新歸攏在一起，再次熊熊燃起來。

不過須臾，那鍾嬤嬤就大呼小叫起來：“皇上，皇上饒命啊……那喜桃姑娘，體內真的有妖氣，皇上萬萬不要被她迷惑了……”

木棉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但她倒是毫無懼色，做出一副忠言逆耳直言進諫的樣子：“皇上，太后身子不適，您回宮後不先去探視太后，卻為一箇中了邪氣的宮女，對太后身邊的人施以酷刑，奴婢替太后感到寒心……”

“放肆！”一個憤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應聲望去，只見太后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

相比今晚審問我時的精神抖擻，這會兒的太后，滿臉病容，老態畢現。

她掃視著屋裡的情形，指著木棉，恨鐵不成鋼道：“怪不得你今晚早早伺候哀家吃了藥睡下，原來你是想趁著哀家睡著，在坤明宮為非作歹興風作浪。

假傳哀家懿旨，大行鬼力亂神之事，要不是看在你伺候哀家多年的份兒上，哀家這就讓人把你給拖出去杖斃了！”

我從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多麼熟悉的一幕！

太后此時的所作所為，跟那晚在春熙宮為新月解圍時一模一樣。

名為斥責，實則包庇。

說著，太后轉過頭看著蕭錦年，哀嘆道：“簡直是胡鬧……皇后薨逝後曾經附體喜桃姑娘的事，哀家也聽說了。正因為如此，鍾嬤嬤聲稱哀家的病是被邪氣侵擾，哀家也不忍做法驅邪。

哀家倒希望真是星若回來看哀家了，說心裡話，哀家想她了，星若也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哀家一直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

我冷眼看著太后，希望她能回過頭，對上我的目光。

我倒要看看，她說著違心的話，會不會臉紅，會不會有愧。

然而，當她真的回過頭，卻是滿臉慈愛心疼：“讓喜桃姑娘受苦了，你救過哀家的皇孫，哀家還沒好好賞賜你呢，這些糊塗的奴才，倒是恩將仇報了……你回去好好將養著，哀家往後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我直視著太后，心裡除了厭惡，還有驚愕。

和她相識那麼久，又同居後宮十年，我竟然從不知道，她原來竟是如此狡猾、如此奸詐、如此虛偽、如此無恥。

她這麼安撫著我，停頓了會兒，又溫言對蕭錦年道：“皇上，你也累了一天，回去歇著吧，木棉他們三個，都是坤明宮的老人兒了，就交由哀家來處置吧……”

太后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交給她……她的心腹交給她來處置，定然是不了了之。

蕭錦年目視太后，聲音很溫和，但說出的話，卻毫無轉圜的餘地：“他們三個，既然是坤明宮的老人兒，又得母后調教多年，就更不應該做出這樣的事。若是兒臣不加以懲治，引得宮人爭相效仿，豈不亂了套……”

說著，他瞥了一眼被捆在柱子上的鐘嬤嬤、李公公和木棉，語氣淡漠：“母后身子不適，早些回去歇著吧。至於他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繼續受著吧，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沒等太后再開口，蕭錦年就迅速命令：“段坤，你親自在這兒看著，讓他們烤夠一個時辰，然後再把他們打發到行宮做苦役。”

在炭火的映照下，三個人均是滿臉通紅汗如雨下。

木棉和李公公倒是有骨氣，硬是閉著嘴一聲不吭。

那鍾嬤嬤，卻是痛哭流涕地叫喊：“太后，太后救命啊……皇上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