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年心不在焉地屏退眾人，獨留我和他在正殿。
我覺得有些尷尬，便道：“奴婢去看看大皇子，該起來了！”
蕭錦年卻攔住我：“朕替你去，你去歇會兒吧，朕看你臉色蒼白，怕是嚇著了。這幾日好好將養著，別太過勞心勞力！”
心禁不住顫了一下。蕭錦年說話的語氣和神態，根本不像是皇上對宮女的態度。
本能地感覺到，他從昨晚救下我之後，便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特別地溫柔，溫柔中似乎還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是覺得我受了苦心生惻隱，還是……看出了什麼？
蕭錦年往門口處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低聲問我：“你難道沒有話要跟朕說嗎？昨晚的事，朕想聽聽你的說辭，當真是像木棉他們說的那樣？”
我猶豫了一下，抬起頭，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不，他們都在撒謊……昨天晚上，太后從頭到尾都知情……”
蕭錦年“哦”了一聲，面無波瀾，只是直視著我，似乎在鼓勵我說下去。
雖然殿內沒有第三人，我還是情不自禁地壓低了嗓音：“木棉把奴婢引到坤明宮的後殿時，太后就在那間小屋裡候著，還親自審問了奴婢。”
蕭錦年終於震了一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追問我道：“太后都問你什麼了？”
我大膽地迎著蕭錦年的目光，一五一十地回答：“太后問奴婢，是不是真的曾被皇后的魂魄附體……還問奴婢關於馮婕妤的遺言，以及……奴婢失去的記憶有沒有恢復……
這之後，她就離開小屋，命令鍾嬤嬤動手……鍾嬤嬤親口說，太后讓奴婢去坤明宮，就沒想著讓奴婢再回來……要不是皇上及時趕到，奴婢會被活活折磨死，然後，他們會謊稱奴婢是在回春熙宮的路上發生了意外……”
蕭錦年認真地聽著，臉色愈發凝重。
我的言外之意，他肯定能明白。
我說完之後，蕭錦年一直沉默不言，就在我期待著他的反應時，他卻話鋒一轉，對我說道：“朕其實也一樣，一直想問問你，有沒有記起之前的事？不過看你今晚的舉動，失去的回憶應該略有恢復。”
他這番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倒讓我有些捉摸不透，遂問道：“皇上看出什麼了？之前的事，奴婢都還沒有想起來呢。”
蕭錦年定定地看著我，似笑非笑：“昨晚太后要處置高遠的時候，朕注意到你的表情，慌亂又擔憂……難道你不是想起自已和高遠的從前？
朕進到那間小屋時，你已經陷入昏迷，嘴裡好像還喊了一聲夫君呢……
朕聽說你和高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受傷之前，還曾與他私定終身……你是叫高遠的吧？”
我先是一驚，繼而從心底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說不清是可笑還是釋然。
我本來害怕那聲喃喃自語會被蕭錦年聽到，沒想到他真的聽到了，卻竟然做出這樣一番理解。
把那聲夫君，理解成是喜桃對高遠的稱呼。
我還擔心蕭錦年會從我身上看出冷星若的影子，如此看來，我真的是多慮了。
想想也是，這般離奇荒誕的事，若不是發生在我自已身上，我恐怕也不會相信。
同樣，蕭錦年又怎麼會相信妻子魂魄未散，附體到一個小宮女身上。
我笑了一下，迎著蕭錦年的目光，解釋道：“皇上怕是聽錯了，也誤會了，奴婢尚未婚配，怎麼會喊夫君……至於緊張憂心，並非想起什麼往事，而是因為高遠……他是為了救奴婢，才夜闖坤明宮，犯下大錯的……他要因此而喪命，讓奴婢情何以堪！”
蕭錦年似乎鬆了口氣，淡淡一笑：“是朕多心了！”
見他隻字不提太后說謊的事，我很是著急，只能再次轉移話題：“奴婢多謝皇上為高遠開脫，更要感謝皇上今晚的救命之恩……要不是皇上，奴婢和高遠，恐怕都只能是死路一條了……奴婢也沒想到自已會得罪太后……”
他恍若未聞，而是逼視著我，脫口問道：“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你還說自已的記憶沒有恢復？你告訴朕，你當初說你知道皇后的真實死因，是不是騙朕的？還有所謂的喪失記憶，是不是也是騙朕的？”
我知道自已一定變了臉色，但還是佯裝鎮定，用誠懇的語氣答道：“回稟皇上，皇后娘娘的亡故，確實另有內幕，這幾個月，發生了這麼多事，皇上難道沒有察覺出不正常嗎？
還有，奴婢不過是個小宮女，卻屢屢有人想除掉奴婢，這難道還說明不了問題嗎？”
蕭錦年別過臉不看我，語氣變得生硬：“這些你不用管，朕自會去查的……先說你的問題，朕總覺得，你有些不對勁……”
我的呼吸停滯了一下，剛想說話，他又接著說道：“有時候，朕看你會感覺非常熟悉，不是對你這個人熟悉，而是你無意間的一個動作，你說話的語氣，甚至你周身散發出的氣息……就比如此時此刻，你看朕的眼神，朕都會覺得似曾相識……
這太怪異了，之前，朕很少去馮婕妤那兒，更不會留意她身邊的一個小宮女。”
我凝望著蕭錦年，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告訴他，告訴他我就是冷星若，告訴他我沒死，告訴他我十年的頑疾，很可能是太后和新月聯手所為。
然而，就在這時，我的耳邊，傳來蕭錦年冰冷的聲音：“是不是真如宮裡議論的，你特意打聽了皇后的諸多情況，模仿她的性情習慣，來接近朕，接近皇子公主……你到底想做什麼？是不是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像一聲驚雷在我耳邊炸響，我悚然而驚，感覺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繼而，一股涼意從脊背處蔓延開來，頓時冷汗涔涔。
冷星若啊冷星若，我暗暗叫著自已的名字，你已經死過一次，怎麼還這般衝動，這般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