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聽我哥哥說，是那位帝師謝聞濤。”沈知意道，“這位帝師真是怪怪的，他不是待在鳳州養老嗎？怎麼又跑來出科舉題了？”
江斐然頓了頓，考試結束前，考官身份是嚴格保密的，這點連他都沒有調查出來，沈擎蒼竟然知曉，可見他的勢力……
帝師之前又一直在鳳州教導謝明允，莫非謝明允和這次科舉有什麼關聯？
“許是陛下特意請來的吧，畢竟都說這屆科舉藏有臥龍雛鳳，不難一點怕是難不倒他們。”江斐然也不願沈知意牽涉此事過多，“對了，你在外人面前，可莫要說你提前知道考官是誰，否則大事不妙。”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沈知意點點頭。
江斐然笑道：“咱們去附近的集市玩可好？”
“集市也沒什麼好玩的。”主要需要錢呢，她今日偷跑出來的，沒帶什麼錢。
沈知意突然想到什麼，興奮道：“對了，這附近有個山澗，山澗裡有個水潭，裡面有五顏六色會發光的小魚，我們去看這個魚吧？說不定還能抓些來給陽陽玩！”
“五顏六色、會發光的魚？”江斐然奇道，“你莫不是被人騙了？這世上哪有什麼會發光的魚？”
“你說的啊！”沈知意詫異地看著他，這人小時候還信誓旦旦地和她說有，等以後她長大了帶她去看呢。
“我什麼時候……”江斐然腦海中拼命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沈知意有些失落，嘟了嘟嘴道：“哦，原來是你在騙我。”
“不是……”江斐然突然拉住沈知意胳膊，“我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
“心心，我可能忘了以前的一些事，你告訴我好嗎？”
沈知意本來還有些生氣，可是看著他的樣子不似作假，這才說道：“是我七歲時、我爹爹的死訊自戰場傳來那年，你那會十一二歲吧……”
“你說，東山附近有五顏六色會發光的小魚，以後帶我去抓。”
“你說，南海邊有碩大的海龜，你會幫我抓來給我當坐騎。”
“你說，極北之地有最兇猛的鷹隼，要綁來給我當寵物玩。”
“你還說……”
隨著沈知意一句一句的道來，塵封的記憶好似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那些絕望的、痛苦的、無助的暗夜，一夕之間從天才變為廢人、眾人的憐憫與嘲笑，紛紛席捲而來，彷彿要再次將他淹沒。
但這次，那暗夜中又彷彿亮起了點點星光，曾經的歡樂時光一點點被點燃、明亮、閃耀……
江斐然看著眼前的姑娘，和兒時記憶中那個小丫頭重疊起來，頓時脫口而出：“你是那個小胖妞？”
沈知意剛展露的笑容逐漸凝固。
江斐然的心驟然一緊，天吶，他剛剛說了什麼啊？
氛圍一時寂靜，沉默震耳欲聾。
沈知意收起笑容，轉身便走。
“哎，心心！”江斐然連忙去追，“我是想說，你胖時也好看！”
“不，我的意思是，你那會也不胖……”
“不是……你等等我啊！”江斐然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沈知意越聽越氣，腳下一動，往後踢出一塊石子，狠狠砸中了江斐然小腿。
“哎喲……”江斐然一聲痛呼，卻不敢停下，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沈知意突然停住腳步，若是換做從前的江斐然，怎麼會躲不過呢？只怕還會一把接住，然後對她說：“心心，我教你啊，你踢人應該踢這個穴位，最痛了……”
見沈知意停下了，江斐然連忙拉住她道：“對不起，我現在都想起來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是江斐然一時糊塗，欲將過往一切抹滅，卻險些除去最珍貴的一段記憶。”江斐然走到她面前，神情焦急中又帶著一絲慶幸，聲音顫抖中透著極度的虔誠。
“曾以為此後時光將永遠黯淡，卻不料已有美好歲月，足以治癒一生。”
“曾疑惑一介病軀，何以得佳人青睞，卻不料我們也是……青梅竹馬。”
沈知意聽著江斐然所說，早已心軟，正想著用怎麼樣的措辭，直至聽到最後一句，頓時掙脫他，惱怒道：“誰和你是青梅竹馬？哼，不要臉！”
江斐然卻笑了：“歲月為證，你可不能抵賴的。而且，我們還說過以後要做夫妻的，你也是答……”
“閉嘴閉嘴，不許再說！”沈知意一把捂住他嘴巴，小時候都不懂，現在還不懂嗎？這人也真是口無遮攔的。
江斐然笑，輕輕拉開她雙手，放在自己胸前，輕聲而鄭重道：“我也記得，你叫心心，你爹爹說，世界上星星有無數顆，而你是唯一的心肝寶貝。”
“此話，江斐然亦無比認同。”
沈知意看著他，一時間，眼眶有些紅紅的。
“心心，我回來了，你的江哥哥回來了，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孤身一人。”
江斐然痴痴瞧著沈知意，眸光似冬日裡的三重雪悄然融化，作一汪溫潤清泉。
沈知意看著她的眼神，突然偏開了腦袋，耳朵尖不由自主漫上一層緋色。
隨即，沈知意似乎感到手背上傳來溫熱的呼吸，癢癢的，卻不敢抬頭去看，指尖略有些不安地縮了縮，緊接著，卻感到一抹溫熱，輕輕印在了她的衣袖上。
青山碧水，綠芽初展，少年胸中情誼洶湧，卻只敢吻一吻少女的衣袖。
……
前生今世，他今日才終於明白，原來沈知意是一直都記著兒時的一段相伴時光，才處處護著他，上一世他刻意刁難、刻意激怒她的那些日子裡，原來是她在一直讓著他……
沈知意縮回手，睫毛顫得厲害。
“心心，不日後我便請我母親去你家中提親。”江斐然啞著聲音道。
沈知意回過神來，頓時偏過腦袋：“不要，你一直都在騙我。”
江斐然失笑：“我何曾騙你？”
沈知意開始掰著指頭數：“極北之地沒有什麼兇猛的大鳥，但我茶茶師父後來送了我一隻小鷹隼。”
“南海邊倒是有海龜，但是它不能騎，除了產卵它都只待在海里。”
“還有發光的小魚……一定都是假的吧，原來你這麼壞，打小就愛騙人！”
江斐然忙道：“我可沒有騙你，小時候那都是從書中看來的，覺得奇妙，我便說與你聽。唔，那大鳥，我當時說的應當是鯤鵬，大概你那會還小，不大記得。”
“以後你帶我去看看好嗎？看看這五湖四海的風光，看看你的那隻小鷹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