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根攀龍附鳳的硃紅樑柱撐起華麗的殿頂,四周靠牆設計的宮燈照的整座大殿,明亮如外。
“陛下,臣昨日收到急報,不敢擅作主張,還請陛下定奪。”
已經年邁的刑部尚書吳亞強,在即將退朝的時刻,顫顫巍巍的走出了文官佇列。
皇帝陛下的年紀其實遠比尚書大人小的多,可是斑白的雙鬢讓他們看上去像是同年人。
“呈上來。”
依照皇帝的吩咐,一旁伺候著的大宦官立馬小跑著下去取上了那份急報。
看著上面記錄著飛羽城北高縣的案子,這位陛下波瀾不驚,直到目光掃向最後給出的處理意見之後,他才挑了挑眉。
語氣平淡的對尚書大人道:“把案子好好的講一遍,讓諸位大人都聽聽。”
說著他把那份摺子往桌案上一丟。
“拿下去謄抄一份給國子監送去。”
得到陛下的首肯,吳亞強拱手行禮後轉身面朝百官,將刑部得到的資訊,敘述了一遍。
“涼州府做出的判決結果是:年前問斬!”
伴隨著吳亞強的聲音落下,大殿內在陷入短暫的沉寂後開始了竊竊私語。
“哦,忘了說了。”
看著百官們交頭接耳,這位刑部的尚書大人像是上了年紀,記性不好似的,恍然中又開口說道:“涼州府尹在信箋中表示,此案的判決結果,由晨陽王裁定。”
大殿頓時安靜下來。
一些官員們對視一眼後,抬頭悄然看向那位坐在最上方的帝王。
見陛下始終表情平靜,他們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後,打消了出列諫言的想法,安靜的垂首站立。
“此外!”
刑部尚書看著他們低垂下去的腦袋後,心中只覺有些好笑。
他繼續說著急報上的內容:“經由涼州府尹嚴謹的決定,此案已經開始在涼州七城中宣揚。”
“並上表朝廷,希望能夠廣告天下,以期形成震懾,減少或避免此類案件再次發生。”
隨著吳亞強的不再言語,文官佇列最前方的丞相大人,微微回頭,目光打量著低眉垂首的文武百官,好似期待著什麼事情的發生。
果然,很快如他所願。
“陛下,嚴謹膽大包天,自作主張!”
“未經朝廷首肯,私做決斷將此案宣揚出去,未曾考慮過這樣做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
文官佇列中,一位大人拱手出列,義正言辭。
百官們紛紛側目看向出列諫言之人,隨即心中瞭然,果然是他。
三品大員,御史大夫,文遠。
吳亞強看著出列諫言的文遠,微微一笑:“哦,忘了說了。”
“這件事情,也由晨陽王推動。”
說完他笑眯眯的看著正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文遠。
文遠“……”
如鯁在喉。
好你個濃眉大眼的吳亞強!
他側過腦袋看向文官隊伍的前列,卻發現自已所仰仗的那位大人正眼觀鼻,鼻觀心。
“不好意思啊文大人,本官年紀大了,記性不是太好,一時想起來,不說怕一會又忘了。”
吳亞強語氣誠懇,話裡話外都透露著一股上了年紀的心酸。
“不小心打斷了文大人,還請文大人繼續。誒?什麼後果來著?”
文遠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抬頭看了一眼上方的皇帝,卻見陛下的目光正看向自已。
他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額頭冒出了細微的汗珠。剛剛組織好的語言再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正當他不知所措之時,一道聲音仿若救命稻草,將他從難堪的境地中拉出。
一直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的禮部尚書姜雲博,嫌棄的瞥了一眼文遠後,從隊伍裡走出。
“此案的宣揚,會讓百姓對朝廷的法度失去信任!”
不愧是一品大員,起手就是天下蒼生。
“陛下!國法是國家的根基所在!它就像是一根準繩,時刻衡量著每個人的行為舉止。這國法的存在,就是形成約束世人的規矩。”
“要是讓百姓們認為這規矩都能隨意更改,那豈不是亂套了?到時候,還有誰會把國法當回事兒?約束力,還存在嗎?”
一連三問,振聾發聵。
皇帝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官場老油條的刑部尚書心領神會。
“可是國法的制定,本就由王爺所主導,既然發現了問題,那修正問題不是必然嗎?”
吳亞強頭也不回,同為一品,誰還不會問問題了。
“可是百姓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法則,固然可以更改,但以此案為引子,便顯得太過兒戲。”
兩人唇齒相譏。
“正是要以此案為契機,方顯我朝廷之仁能。”
正當兩人各執已見之時,卻又有一位加入了戰場。
“臣,也以為廣告天下,此舉不妥。”
來人為禮部尚書一系,從二品大員,禮部侍郎,陳三石。
“此案發生在涼州,涼州府衙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乃涼州一地之責。”
“廣告天下,不可避免的會引起百姓對涼州的偏視,況且,此案雙方均為不滿十四歲的孩童,也會導致百姓以為,我們的教育體系有問題。”
不愧是戶部二把手,不僅將責任推到了涼州府衙的身上,還拉著國子監的人下水。
要知道,在場的文官一脈,有多位大人都是從國子監出來的。
文遠心中長舒一口氣,有人頂的感覺,真好。
看著自已一系的人逐漸佔據上風,而刑部尚書孤身一人,文遠心中大定。
“況且,此案未經陛下裁決,便擅自決斷。從國法的更改,到推動天下皆知,皆是展露了晨陽王的目無朝廷,獨斷專行!”
他越說越起勁,身為御史大夫的他,要堅定捍衛他敢於彈劾百官,直言不諱的神聖職責。
他彎下腰,語氣誠懇。
“陛下,微臣今日斗膽彈劾晨陽王!此獠不尊法紀、目無朝廷,竟敢越權行事!其所作所為,不僅有損我朝律法之尊嚴,更是對陛下您的不敬啊!”
他將腰彎的極低,頭深埋下去。
只是在片刻後,他察覺到了一絲詭異。
剛才還熱鬧著的大殿,頃刻間,落針可聞。
糟了,上頭了!
冷汗瞬間打溼了背部。
剛才站出來的禮部一系的官員們齊刷刷的看向那位仍彎著腰的御史大夫,心中不約而同的罵道:“媽的,豬隊友…”
姜雲博縮在寬大袖擺中的拳頭握的梆硬,目光冷冷的瞥向文遠,恨不得此刻化身武將。
這場唇齒間的鬥爭,武將一脈保持著始終百無聊賴的心態。
只是聽見有人彈劾晨陽王時,他們齊刷刷的轉頭,心中已經開始計劃到這位御史的家中去,哪條路近些。
去晚了,雞蛋都沒得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