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昏暗的樓閣內,那頭髮發白的聖人徐徐走在長廊中。
長長的廊道里點滿了蠟燭,蠟燭的燈光照得明亮,廊道兩旁都站著侍衛。
不遠處跑來了一個小太監,太監向人行禮後,在謝臨川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即退了兩步。
在聽了小太監的低語,謝臨川原本不好看的臉色,一下子恢復了些,輕輕點頭,對著那小太監吩咐:“宣沈丞相。”
小太監領命後,便退出了那長廊,開始急忙地去吩咐。
謝臨川見人走遠後,回頭看了走過的長廊盡頭,心中的鬱氣消散了不少。
外面的風雨依舊,雖然是中午時分,但是天色宛如黑夜一般,吞噬了萬物,只有偶爾爬過的電蛇,照亮著人世間。
迴廊下已然不能點燈,換上了夜明珠。
花重國作為五大國之中的強國,夜明珠這種物品,對於一個皇室來說並不稀奇。
穿過了迴廊,謝臨川的的白髮已然沾染了細雨,但是他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身後只是跟著兩個宮女,一人手裡捧著一個夜明珠。
御書房,是謝臨川處理政務之處,在位將近百年,他百分之九十的時光都是在此度過。
“陛下吉祥。”沈逸之見聖人推門而入,適時的低下了眼簾,掩飾住心中的猜測。
而謝臨川則是朗聲笑著,上前扶著謝逸之,聲音中滿是感慨,“沈師何須多禮,今日只有你我二人。”
沈逸之是謝臨川的老師,也是先皇的老師。
“臣不敢。”沈逸之語氣恭敬。
“沈師。”謝臨川語氣裡更多了尊重和溫和,他輕輕拉過沈逸之的手,將人拉到書桌旁。
沈逸之對這樣的不顧身份的動作,情緒複雜,但是也是心中有所明瞭。
現在的皇帝與先皇無二,在有事相求時,就會這樣,這是他們最大的尊重。
“聽聞老師要歸隱?”謝臨川的輕輕地拍了拍沈逸之的手,眼神看著桌上的蠟燭,臉色凝重地嘆了口氣,“老師為朕花重做了太多,聖祖以來,花重國多虧了有老師您這樣的供股之臣,才能欣欣向榮。”
“真的是福澤花重,國祚綿長。”
“臣不敢。”沈逸之行禮,“皇恩聖明,國之幸,民之福。”
“老師要多保重身體才是。”謝臨川遣退了身邊的太監和宮女。
沈逸之歷三朝皇帝,每一代都在朝身居要位,不過都是十年或者二十年,便退隱。
他是當朝唯一一個有修為的人,儘管是三朝元老,皇帝的老師,但是從入仕起,為人低調,為官清廉,也從來不參加各種非聖人邀請的宴會。
不要與各世家過於親密。
這也是沈家能屹立百年的原因。
謝臨川看著大自已兩百歲的人,猶豫良久,眼底情緒複雜,也不再繞彎子,“朕聽聞,沈仙子歸來,今日在碧湖上還救了明棠。”
說到這裡,沈逸之已然抬頭,兩人的眼神對上,良久謝臨川笑道,“明棠是朕最小的女兒,不知可有幸邀請沈仙子進宮,朕想親自感謝她。”
沈逸之抿唇看著目的躍然於紙上的人,“小女的榮幸,只是小女在求道已久不懂宮中規矩,怕是衝撞了陛下。”
兩年前,沈憐青曾經託沈逸之關於安東國的事情,那時候的聖人一再猶豫。
後來沈憐青親自入口,找了謝臨川,不知道兩人聊了什麼。
只是兩人在御書房交談了半個時辰,謝臨川便改變了主意,開始給安東國提供一些資源,避免了安東國亡族滅種的風險。
自那以後,一年安東國與蓬國戰爭停歇,安東國在花重國的資助下,重建了家園。
安東國為報答花重國的恩情,在戰爭停止後不久,每半年給花重國進貢一些安東國特有的蠶絲和礦鐵。
而花重國還派了一些匠人去幫助安東國的百姓建設家園。
也就是那一年開始,謝臨川的想法變多了。
“無妨,勞煩老師了,就是不知是否會打擾沈仙子修行。”說到這裡,謝臨川垂下了眼簾,看著桌上輕輕晃動的燈火。
轟隆——
門外依舊是一片的黑暗,電蛇再次爬過天際,劃破了黑暗。
沈逸之看著眼前的帝皇,緩緩開口,“臣領命。”
……
“見鬼了,這雨怎麼說下就下。”一個男聲在茶館門口響起,“這裡有家茶館,瑩瑩,我們來這裡避避雨。”
“戴春風!我不是說了要帶傘麼?”隨之一個女聲響起,“你還是築基後期的修士!就這點雨都能淋到你?”
“真不知道你在清墨宗學的什麼!”
隨著不滿的聲音,那個黃裙少女已然先走進了茶館,眼中滿是嫌棄。
“瑩瑩,這不是沒有想到嘛,我還沒有正式上課呢,我師父說要過了八月十五才帶我回去。”
尾隨著那個黃裙少女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身穿麻衣的少年,手裡拿著把劍,少年眉目硬朗,眉宇間神采飛揚。
剛進茶館便環視了一圈,發現裡面沒有人,便蹙眉喊,“小二!掌櫃!怎麼沒有人接待!你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那黃裙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雙手抱臂,冷著臉站在一旁。
此時的茶館內空無一人,只有燈火還在亮著,風吹過茶館內的燈火搖曳著。
“來了,兩位客官請問要來點什麼?”顧芙蕖從二樓下來,手中拿著團扇,正一下一下地輕輕搖著。
戴春風見到來人,原本臉上不滿的表情一下子就不見了,多了些溫和,笑問,“您是?”
“奴家是這翠琅軒的掌櫃,不知兩位需要喝點什麼?”顧芙蕖團扇掩面輕笑,看著氣焰消了下去的人,“翠琅軒雖然是茶館,但是也有吃食提供。”
“那掌櫃的,來點你們這裡最好的茶和飯菜。”戴春風客地朝人抱拳,“瑩瑩你覺得呢?”
風瑩瑩掃了眼一身粉衣的顧芙蕖,冷哼一聲,沒有搭理戴春風,自已找了個桌子坐下。
“這是公子的心上人?鬧矛盾了?”顧芙蕖眼中含笑,看著兩人低聲問戴春風,“公子不哄哄?”
聲音雖然低,但是此時翠琅軒內只有兩人,風瑩瑩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的,回頭怒道,“誰是他心上人,別亂點鴛鴦,你個茶館老闆娘怎麼跟個長舌婦似的,問那麼多!”
原本風瑩瑩在家被罰了三天,好不容易和戴春風出來,剛到花重國就遇見了那天搶她衣服,還按著她頭讓她買單的那個女人的朋友。
讓原本晦氣的幾天更加地晦氣了。
只是更晦氣的竟然是,才離開湖邊不久,就突遇大雨,還淋溼了一些。
這個戴春風說是清墨宗弟子,連個避雨的法術都不會。
現在進來後,還要被說是他心上人,這讓她怎麼能不氣。
無錯書吧而此時二樓的某個房中,正坐著四人。
一襲紅衣的沈憐青坐在窗邊的茶桌上,窗是敞開著的。
桌上放著荷葉,荷葉中包著蓮子,旁邊的白玉碗中正放著一些剛剛剝好的碧色蓮心。
沈憐青正用法術燒水,準備用蓮心泡水。
而坐在沈憐青的蘇婉兒卻是不自覺地發起了抖,整個人處於一個走神的狀態,手中還在剝著蓮蓬。
坐在蘇婉兒對面的若淵已經看了她許久。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若淵眼中暗了幾分。
是了,自從那個男人來出現的時候,師妹的狀態就開始不對勁了。
上次也是,師妹就是看到那兩個人開始狀態就不對。
若淵算是自小看著婉兒長大的,婉兒來到清河宗時,不過五歲,那時候的師尊平日裡會教導婉兒,但是婉兒在日常生活上的一半事情,都是由若淵親力親為。
甚至後來婉兒的劍技也是若淵親自指點。
自小婉兒雖然懂事,但是到底是個活潑勇敢的。
況且師妹與師尊一樣,不怎麼下山,按理應當是不認識清墨宗的人才是。
只是,見師妹這樣,理應是跟那兩人認識,而且那兩人應該對她做了什麼,所以才會讓她如此懼怕。
外面的雷和雨沒有停過。
沈憐青將蓮心直接放入了燒開的水壺中,然後先給旁邊的婉兒倒了杯。
“婉兒,喝點蓮心茶,去火。”
沈憐青的話,將蘇婉兒拉回了現實。
蘇婉兒回頭,對看著自家師尊,才意識到自已犯了什麼,聲音低低地應和,“好。”
見人的模樣,沈憐青也不惱。
她方才就看到了在雨中跑過來的戴春風和風瑩瑩,只是她沒有想到婉兒的陰影那麼嚴重,不過想想也是,這個在自已身邊從小就過分懂事了。
多少會有種自責心理。
沈憐青悠悠給幾人倒上蓮心茶,放下了茶壺,看著窗外的雨。
“婉兒,你知道戰勝恐懼最好的方法是什麼麼?”
沈憐青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情緒,像是在說著一個約定俗成的事情。
“師……師尊?”蘇婉兒側頭看向自已的師尊。
察覺到視線,沈憐青回頭上了蘇婉兒的眼睛,冷聲笑道,“將恐懼絞殺殆盡。”
將恐懼絞殺殆盡?
蘇婉兒看著沈憐青。
“只要你足夠強大,你就是別人恐懼的源頭。”沈憐青忽地,俯身在蘇婉兒耳邊,聲音宛如鬼魅,“不要將他人的選擇,認為是自已的因果,事情沒有發生。”
“只要沒有發生,那麼他就有千萬種死亡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