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包拯很煩。
周躍似乎放下了所有事情,每天守在包拯家門口。
自從成親之後,似乎祖父祖母越發顯老了。
“呔,小子!
你又來。”
周躍嬉笑:
“包公,你就再籤幾張。
我保證,只要你簽了,你要我來我就來,要我滾我就滾。”
包拯皺著眉,惱怒道:
“你當我什麼?
子不語怪力亂神。
你在西北時就裝神弄鬼,訊息傳回京城,我真以為你向西夏兵借命才頃刻覆滅八萬眾。
直到看了你的火炮,我才想通此事。”
說著惡狠狠的哼了一聲。
周躍無奈,嘆氣道:
“那時我手裡的傢伙只能打得起這一場仗。
遼國使者還在一旁隨軍。
沒辦法,若不唬住他們,咱們就得給契丹更多歲幣。”
“狡辯。”
見包拯並不買賬,周躍只能說出實情:
“炸藥這種東西,技術並不多高明。
遼國、西夏若是當時就知道是這種東西,一定會派奸細盜取。
我當時是沒有力量保護的。”
包拯仍然不理。
周躍無奈,包青天果然難搞。
“當真不籤?”
“不籤。”
“你又沒損失。”
“誰知道有沒有。”
“好,那就別怪我了。”
包拯斜眼瞅著周躍:
“你待怎樣?”
周躍笑道:
“今晚我在小樓放電影。
公一定要來看看,我給你留前排。”
包拯不為所動,既不拒絕,也不答應。
“告辭。”
周躍走後,徑直回到小樓,翻箱倒櫃找東西。
周家小樓外,為了能在冬天也能看電影,周躍把周圍的地全部買下。
場地進一步擴大。
趁著夏天時搭起了棚子。
棚子簡陋,只是用鋼筋水泥澆築了幾排柱子。
柱子之間架上房梁。
房樑上和四周用鐵皮搭建。
棚子四周還有用來取暖的火盆。
這樣一來,一個簡易的電影院就大致成型。
晚間,包拯還是來了。
他也好奇,周躍到底要讓他看什麼。
不只是包拯,范仲淹幾乎隔三差五便會來看電影。
這幾乎成了他忙碌生活中為數不多的休閒時間。
“希仁,周躍專門交代讓你坐這裡。”
范仲淹指著中間的座椅對包拯說道。
包拯瞅著這個位置,狐疑良久,還是坐下。
見包拯和前排中官員見禮後坐下,周躍也不廢話,到點直接開始播放。
影片一開始,一個面黑如炭的官員露面,額頭一彎月牙。
樂器聲極有節奏,唱腔響起:
“等等等等等等等……
開封有個包青天……”
眾人疑惑,這是什麼故事?
片頭顯示的三個大字——《包青天》。
直到這時,所有人還是不大明白。
開封府的?
包青天,是人的名字嗎?
包拯皺眉狐疑,隱隱有些猜測,還不敢確定。
開頭便是這位官員鍘了一個罪犯。
周躍播放的是93版的《包青天》,第一單元便是大名鼎鼎的《鍘美案》。
劇情不斷推進,秦香蓮帶著子女和陳世美父母的牌位來相認,被拒之門外。
路遇王丞相,便上前攔轎告狀。
丞相推舉秦香蓮到開封府。
大堂上,說出事情原委。
熒幕前包拯看著秦香蓮一口一個“包大人”叫著,眼角抽動。
范仲淹頻頻瞅向包拯,不會這個大黑臉是你吧?
你也不黑啊!
劇情繼續。
包拯為了確認秦香蓮所說,霸氣的叫上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前去拜訪王丞相。
接下來,見到王丞相,黑臉包大人行禮:
“開封府尹包拯參見相爺……”
包拯一顫,沒坐穩,差點從座位上掉下來。
范仲淹一把扶住,雖然已經猜到,還是不免驚訝:
“真是你啊。”
周圍議論聲四起:
“包拯包大人啊,什麼時候做到開封府尹了?”
“大概以後會是吧。”
“居然叫包青天,這青天是什麼意思?”
“那個臉也不像啊,黑得像塊炭一樣,額頭還有疤。”
“包青天?是青天大老爺的意思吧?那就是清官了。”
包拯聽著周圍議論聲,氣得大喝一聲,指著周躍問道:
“小子,你搞什麼?”
周躍暫停,說道:
“後人給你寫的話本小說,故事都是杜撰的。
你安心看,看看後人對你的評價。”
包拯既憤怒,又好奇,也不再言語,沉下心來繼續看。
第一集最後,陳世美派了韓琪追殺秦香蓮。
范仲淹看到這個名字,嘴角抽動。
雖然韓琦是韓琦,韓琪是韓琪,但是兩人名字讀音相近,不由讓人聯想。
周躍放了兩集便結束了。
眾人似乎還意猶未盡,包拯卻已經如坐針氈,劇情裡他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甚至還很威嚴肅穆,但就是感覺不自在。
周躍開口對眾人解釋道:
“包拯,這兩個字現在還只是這位包大人的名字。
但是後世可不是這樣的。
這兩個字代表著的是鐵面無私、剛直不阿,是普羅大眾對公平正義的追求,也是清官的代名詞。
以至於後來,人們傳說包拯是陰曹閻羅王,白天斷陽間的案子,晚上斷地府的案子。
手下有御貓展昭,專抓碩鼠;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大家將;師爺公孫策,經天緯地之才。
俗話說‘衙門口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他任職開封府尹時,將府衙調了個,倒坐南衙,意思是告訴老百姓,沒錢也能打官司。
正所謂,日審陽間夜斷陰,蕩盡人間不平事,不愛烏沙只愛民。
當然,這只是傳說和後世對清官的期盼。
但是也因為如此,包拯的名聲也最為人所知,超過範公、超過韓琦、超過歐陽修、超過當時所有人。
不靠文章、不靠詩詞,是靠百姓口口相傳。
後世形象將包拯描述為黑麵月牙額,就像黑夜裡唯一能照亮大地的月亮。”
說著看向包拯:
“包公,當世我最尊重的不只范仲淹,能與他並重的只有你。”
說著好似又想起什麼:
“當然,還有一個,那是……算了不說他,與他相比,你們都不重要。”
包拯皺眉,不知道怎麼說,抬得太高了。
范仲淹幸喜道:
“希仁,自勉。”
包拯嘆氣:
“捧殺,捧殺我也。”
這件事過去沒多久,范仲淹要出京了。
雖然打了四年仗,但是趙禎還是不懂軍事。
不放心,任命范仲淹為陝西、河東宣撫使,這是差遣,官職還是參知政事。
富弼為河北宣撫使,也是掛著疏密副使的頭銜。
一個在西北,一個在北,防禦西夏和遼國。
狄青當時還在京城,原本是要和范仲淹一起回西北的。
但是被范仲淹阻止了。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在周躍那裡多搞些武器,西北將領眾多,不缺人。
而且兩國交戰,十天半月結束不了,不用急。”
范仲淹失算了,河曲之戰太快了,快得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范仲淹和富弼出京時,送行的人並不多,因為這是去巡守,並不是貶黜。
西夏和遼國戰事結束後,還是要回來繼續主持新政的。
但是周躍知道範仲淹回不來了,永遠回不來了。
古道長亭,歐陽修、蔡襄等人都來相送。
看到周家祖孫三人到來,眾人都很驚訝。
是的,周躍拉著祖父周儀和父親周湛一起來的。
“無咎稀客啊。”
范仲淹先是和周儀、周湛見禮,才對周躍打趣道。
周躍笑笑:
“範公此去,不知再見又是何年。
我父親在朝為官,常常迷茫,我便提議來送送範公。”
其實周躍不是這樣和周湛說的,他說的是:
“走,咱去看神仙。”
周儀純屬湊熱鬧。
范仲淹又和周儀、周湛拱手,說了聲“有勞”。
然後范仲淹又與前來送行的其他人寒暄。
周躍目不轉睛的盯著范仲淹看了半晌,直看得范仲淹既不自在,又很疑惑。
“無咎,可有事?”
看著這位北宋第一完人,已經走到了他政治生涯的盡頭,不免心頭傷感。
華夏人對自已文化的感情是深厚的,對創造和承載這些文化的人又是那麼仰慕。
當他活生生站在眼前時,有無盡的話想對他表達,卻也一句也說不出來。
喉頭微哽,彎腰行了一個大禮:
“範公……保重。
四年後,無論範公在何地,小子定當上門拜訪。”
說完也不等眾人反應,徑直走了。
秋風蕭瑟,只是誰都沒有察覺。
范仲淹經過呂夷簡的老家時,還順路前去拜訪。
只有到了那個位置,才知道當年呂夷簡併不是那麼令人討厭。
兩人閒話許久,竟然很談得來。
范仲淹告辭時,呂夷簡欲言又止。
范仲淹看出他有話說,便詢問。
呂夷簡囁嚅良久,說了句:
“你若有什麼好文章,趕緊寫,記得叫人送我一份,我等得急。”
范仲淹不懂,只是答應了。
呂夷簡也沒有再多解釋。
包拯白天送完范仲淹,心情很複雜。
范仲淹是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杆,即便包拯也極為推崇。
想到道德標杆,又想起“包青天”這個名字。
最近他很出名。
所有人見了他,都恭敬的抱拳行禮,上到同朝官員,下到販夫走卒,只要見到,都是恭恭敬敬。
甚至很多人專門來包拯府邸看稀罕。
就連趙禎對他的態度也很曖昧。
原本趙禎就很容忍臣子,包拯是言官,朝會開噴更是滔滔不絕。
以往說唾沫能濺到皇帝臉上,這個事情別人或許是編的,但是包拯實實在在發生過。
趙禎曾悄悄和小太監說過:
“你說這事是不是真的?
我看《西遊記》時,李世民的臣子魏徵是地府三曹官。
現在又說包拯是閻羅王,那可比魏徵官大多了。”
小太監敢說什麼?
“可得對他好點,百年之後或許還指著他呢。”
趙禎做著春秋大夢,卻不知早有人在打主意,還讓他打成了。
包拯沒辦法了,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變了。
他是清官,是君子,原本同僚間還是親近和氣。
現在不是了,所有人都恭恭敬敬,一副見老師、見領導的樣子,即便他們才是領導。
“周躍。”
“幹嘛?”
包拯來找周躍,後者一副憊賴的樣子。
包拯躊躇良久,無奈道:
“你把你的條子給我,我給你籤。
但是我有個條件。”
周躍一聽,高興道:
“你說你說,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答應你。”
“你把那個電影換一個,不許再放我的事了。”
周躍當即答應:
“行,這個單元的‘真假狀元’放映完,我就換一個。”
前段時間看了一些後面的劇情,“真假狀元”之後就是“狸貓換太子”,你讓我繼續我都不敢。
周躍拿出幾張字條。
包拯嘆氣接過,在上面寫上“準”,又簽上自已的名字。
晚上,包拯想著此事,越想越氣,什麼事啊!
想著想著,突然想到什麼:
“還有一個?
我原以為他說的是官家。
難道是……”
思緒又回憶起飛機試飛那天……
范仲淹雖然在西北,新政似乎也告一段落,但是影響還在。
趙禎也似乎還有讓范仲淹回來繼續的意思。
朝臣們很不適應,新政觸動的利益太大了。
歐陽修等人太能折騰,朝中的話語權似乎都在他們手裡。
章得象作為首輔,已經看不下去了,於是聯合臺諫官員彈劾范仲淹、歐陽修等人是“朋黨”。
唐朝對宋朝的影響很大,宋朝所有制度好似都是為了防止出現唐朝故事設立的。
唐朝藩鎮割據,宋朝改府兵制為募兵制。
唐末武將專權,宋朝重文抑武。
好似都是在武將、軍隊中尋找改變。
其實不然。
唐朝末期,有個牛李黨爭。
這個黨爭直接直接導致唐朝走向滅亡。
宋朝怎麼會不吸取這個教訓?
曾經也有人彈劾呂夷簡結黨,只是這種事情說不清,也不能認。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歐陽修大膽包天,寫出了《朋黨論》。
乍看寫得真有道理,文采斐然。
但是什麼意思?
君子的朋黨是朋友,不是朋黨;小人的是朋黨,不是朋友。
雙標嘛。
再說,誰是君子?誰是小人?
又扯到君子黨和小人黨。
《朋黨論》一出,趙禎坐不住了,事情鬧大了。
無論你們政見有多不對付,吵得有多大聲,都能忍。
但是你公開說結黨,保不住你了。
趙禎和歐陽修是兩個段位。
一個看到的是大勢,一個只能看到眼前的得失。
黨爭是不能有的,你既然承認了,那就留不得了。
范仲淹還在西北,接到了朝廷詔書,罷去參知政事,知邠州。
富弼罷去疏密副使,知鄆州,就是黑三郎的老家。
韓琦去了揚州,歐陽修去了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