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律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年幼時期住在程宅,和秦以懷是鄰居,他倆確實經常玩在一起。
年長几歲後,便外出求學,有段時間沒有了聯絡。
之後秦以懷也出了國,美其名曰是留學,和程律到了同一個城市。倒不是為了追著程律跑,他是真的考不上國內的好大學。
這些年,由剛出國時的不適應,到漫漫求學路中的各種孤寂,秦以懷是程律此條不平人生道路上,為數不多的星火,一點點溫暖一點點明亮,雖然不多,程律還是感激的。
熬不過秦以懷的叨叨,程律抬眼問道,“找我什麼事?”
見程律終於有了回應,秦以懷這才稍稍緩了點情緒,一屁股坐在了程律對面。
“我的會所晚上開業,請你放鬆放鬆,原本提前幾天告訴你,你能再捯飭捯飭,現在來不及了,就這麼去吧,也就比我稍稍遜色了一點點而已,我不嫌棄……”
程律繼續忙著手上的,可卻是越聽越無語,不禁打斷道:“我——比——你——遜色?”
“這個……這個我們好說,咱倆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有什麼掰扯不清的,好說好說。不過現在快到下班時間了,我們立刻走,還能趕在大堵車前到。”
“不去。”程律回答的乾脆,不光手中的筆沒停,連頭都沒抬一下。
這麼果斷的給拒絕了,秦以懷炸了!
“程律,你個狼心狗肺的,自己回國不告訴我,虧我在國外陪了你這麼多年。我熬了三四五六個晚才搞定了畢業設計,眼巴巴追著你回了國,你沒一句道歉卻一頭扎進了工作。我想讓你工作之餘能有個地方放鬆心情的地方,馬不停蹄買了個樓,又馬不停蹄的設計裝修,每件事都是親力親為,你不念我的好,現在連開業都不去。你不去就算了,如今連個謝謝都沒有,我是命太苦,遇上你這麼一個不解風情的鋼鐵大直男,我……”
“走吧!”程律生怕他再說出些啥肉麻話,趕緊打斷,撈起椅背上的西裝就往外門外走。
秦以懷追在他身後,笑得很——欣慰!
【懷才不遇】會所
程律剛到門口就看到這麼幾個大字,無奈擰了擰眉,而後徑直走了進去。
員工見是老闆親自領來的人,非常熱情,給安排了最靠裡最安靜的包廂。
之後就把秦以懷叫了出去,說是到了一批酒,和訂單上的對不上,都是五六位數的金額,員工不敢自作主張。
程律難得清靜,便脫了西裝,捲起袖子,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他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襯衫,更顯得他的面板白淨,剛伏案工作時戴的眼鏡忘了摘,挺挺得架在鼻樑上。仰著頭,下顎線顯得更加清晰,邊界分明的唇,不薄也不厚,正正好。除了腕錶上轉動的指標,和他起伏的胸膛,一切都像是靜止的。
隔壁包廂
光影交錯,空調打到18攝氏度,也降不了這幫孩子熱辣的情緒。
“祝我們——畢業快樂~~~~~”
“來來,都成年了,喝酒不犯法,今天,不醉不歸~~~”這是班長。
“把三五丟進碎紙機,把題庫埋進中央公園,老子解放啦~~~”這是副班長。
“我要減肥,要化妝,要留長髮,我要變漂亮~~”這是學習委員。
“我要談戀愛~”這是柳絮。
哈哈哈哈哈~
也不怕大家笑,柳絮又扭頭問言韻:“韻崽崽,你想幹什麼?”
大家的目光跟著柳絮的話一起看向言韻,弄得她一時有點愕然。
片刻,拿起手中的酒杯,“我想要自由自在~”
無錯書吧“喔哦~~~我們~~敬~~自由!!!”
三年高中,一起拼搏,一起努力,彼此鼓勵,彼此安慰,這段歲月,痛苦但難忘。
大家都嗨了,放下筆,丟掉題海,把那個日日夜夜和學習為伴的自己趕回記憶的沙漠,再也不要出來。
言韻看著大家鬧哄哄的,剛才又喝了一點酒,有點頭疼,和柳絮吱了一聲就走出了包間。
她下樓,繞到會所後面,這裡有一個很迷你的花園。低低矮矮的綠植,都是大片大片的葉子,油光鋥亮的。中間一個小亭子,周圍繞滿了花。
言韻不太懂花,大概知道有蘭花,聞著還有茉莉的香味,其中一種白色小花應該就是了。其餘五顏六色的她都不認得。
再遠一些是個小池塘,緩緩躺了幾顆睡蓮。波紋層層盪開,應該是有魚的,但是天太黑了,看不清。
言韻緩緩地走,最後靠在亭住邊。
夏天的餘熱已經不那麼濃烈了,夕陽落下以後,再支撐不住,讓人漸漸有了涼意。她就這樣背靠著柱子,微微仰頭,輕輕閉上眼睛。
小韻,爸爸媽媽等你回家……
小韻,廚房做了好吃的,要不要嚐嚐……
小韻,媽媽給你買了幾條新裙子,過來看看……
小韻……
小韻……
養父母的聲音不知不覺從腦袋的某個角落鑽了出來,一聲聲的敲在言韻心上,不重,卻很疼。讓她覺得她好像很壞,壞到不識好歹,壞到狠心拒絕這一份份心意,還要假裝不在乎。
言韻摸了摸戴在左手的紅繩,細細的,有點發灰,已經很多年了。中間穿了一顆金色的小兔子,是生母留給她的唯一的物品了。
她對生母的情感很矛盾,有愛有恨,有想念,有埋怨。她感念生母最初的生養之恩,但不解之後為何百般斥責。她以為這個世界不會有疼愛她的人,直到被養父母接回程家。
她們是不同的,生母與養母,“她們不一樣,是不一樣的吧?”言韻在心裡問自己。
此時程律才緩緩睜開眼,可秦以懷還是沒有回來。隔壁吵的厲害,聽不太清,好像很多人。程律不知道秦以懷今天安排了什麼節目,但左等右等不見人,就打算出去透透氣。
程律來到會所後的小花園,路燈下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頂著一頭有絲滑的長髮,微微俯首,秀髮散下,看不清臉,一手摩挲著另一隻手腕上的紅繩,嘴裡似乎唸叨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