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燁澤接過倒下的人，將之放在地上，跪坐在對方面前。他握住胸口的刀刃，連著刀把一起從胸前拔出，用衣物擦乾淨其上的血液後，小心將刀放在沈不酌手邊。看著對方逐漸灰白的面孔，他伸出一隻手。

還未觸碰到對方的臉頰，凌燁澤的手在空中一頓，很快收了回來。

“我討厭你，你恨我，也是應該的。”

凌燁澤垂眸，若有若無的嘆息迴盪在了無生機的混沌間。他站起身，看了眼地上的幾人，振翅飛向高空。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被收入眼中，猩紅的天空下，是被戰火灼燒的土地，無數深淵縱橫交錯，裂開的土塊和與之承載的焦黑廢墟正不斷逆流，被天上的橘紅吞噬。

不知為何，他的腦中，突然回想起他的父母用生命帶他逃離的地獄。

你說過，新的秩序會在此誕生，是嗎？

一條蛇纏繞在他的身上，它的腦袋搭上他的肩膀，興奮地吐著信子：

“是的。你做的很好。”

需要多久。

“我也不清楚，或許幾百年，或許幾千年，但請堅信，光明終會到來。”

……所以，我應該高興。

“是的。即使不為世界，你也該為自已高興。只差一步，你就可以實現你內心真正的渴求。”

凌燁澤垂眼，手輕輕搭在自已的胸口。

可我並不高興。我能感受到，我的心正在痛苦而緩慢地死去。

“為了背叛你的那些朋友？我並不覺得他們值得。”

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你後悔了？”

也許吧。相比新世界，我好像更希望看到他們能幸福地活著。哪怕是在不完美的世界裡……

凌燁澤捏住肩膀的蛇頭，將之從身上扯下，被死亡的氣息包裹住，蛇瘋狂扭動著身軀：“不，等等，你要幹什麼，你不能這麼做！”

感受到它的頭骨在碎裂，蛇崩潰大喊：“不——快住手！我等了那麼久，你不能殺我，是我幫你靠近了你的願望啊！”

只差一點，就只差一點，它就能奪過這具神明的軀體，有了這股力量，它就能離開這個副本了！！！

它還要再求情，頭骨碎裂，它的話卡住，再也出不了聲。

耳邊清淨了，此刻，他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生命。凌燁澤仰頭望向天空，橘紅色的輪廓依舊在不斷吞噬著這個世界，第一隻翅膀化為光點飛入其中，點亮了眼中的瞳孔，耀眼的光芒迸發，眼睛化為一隻巨大的橘紅色火球，不詳的猩紅被驅散，光明照耀每一寸大地。

他又看向地上燃起的火焰，第二隻翅膀化為一隻水球飄在他的面前。凌燁澤伸出一根手指，將其輕輕戳破，水滴一滴滴墜落，很快連成傾盆的雨水，火焰逐漸被熄滅，蒸發的水汽也飄上高空，凝成一朵朵潔白的雲團。

但還遠遠不夠。凌燁澤望著地上焦黑又劃滿裂痕的土地，第三隻翅膀化為黑色的小球沒入土壤，大地開始震顫，每個板塊都被重新合起，或嚴絲合縫，或不斷擠壓凝成山巒。脆嫩的青草一棵接著一棵破土而出，花朵迎風搖曳，樹木向陽生長。

凌燁澤扯下第四隻翅膀，割破了自已的手腕，星星點點的血液濺灑其上，血紅逐漸褪去，發出微弱的光芒。他將翅膀拉伸，直至化成黑色幕布，他將之遮住光球，披上天空，夜幕降臨，星河在天空閃爍，極光相交舞動，時不時劃過一顆流星。

凌燁澤垂眸，第五隻翅膀的羽毛一根根脫落，環繞著他飛舞，每一根羽毛都不停變換著形狀，化為游魚或者飛鳥，它們依戀地貼了貼凌燁澤，很快散去，鳥雀落入枝頭，魚兒跳入湖海，各從其類。

他握住第五隻翅膀根部的骨骼，將之連根掰斷，連同血肉一同揉碎，灑向大地。梅花鹿與兔子抖抖身體與尾巴，很快散向四方，不遠處的森林裡，隱隱傳出狼的嚎叫。

世界充滿生機，一切都處於平衡之中，凌燁澤望著這個嶄新的世界，輕輕笑了。

是時候了……

第六隻翅膀化為一隻小光團，被凌燁澤捧在手心。他注視著這顆光團，輕輕落下一吻，便鬆手，任由其墜落。

光團分成二十份，有的落入屍體的眉心，有的重新凝結出軀體，很快，人們躺在地上，有了均勻的呼吸。

做完這一切，將這份安寧收入眼中，凌燁澤取出那把黑色長劍，將之扔向地面。它插入世界的中心，化為了一棵格外高大粗壯的樹，隨後，凌燁澤閉上了眼。

這裡的出口，就在那棵樹下。相信以你們的智慧，能很快發現它，並離開這裡。

我從未奢求過你們的原諒，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在這個新世界裡，獲得短暫的幸福與安寧。

而我，我累了，該，休息了……

他身體後仰，從空中墜落。

第七隻翅膀並未完全出現，根本無力支援他飛行，它化為一根純黑的絨羽，努力將他託向高空，可惜沒有絲毫用處，它只能環繞在他周身，形成一層薄薄的保護膜，和他一起，不斷墜落。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