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似是看在凌燁澤的面子上，於瀾還會說一些有的沒的來活躍氛圍。但此時對方不在場，於瀾裝都懶得裝，自顧自地拿出懷錶，直接走了，看都不想看他們一眼。陽才哲也按下手錶側鍵，雖然不願，但他們依舊按照指標方向，走在於瀾身後。
每每到了此刻，沈不酌總是格外慶幸自已有個非常靠譜的朋友。他在觀光電梯裡看見了，這個副本的範圍遠比他們想象中的大，高樓聳立，綠樹裝點其中，除了沒有行人與車輛，這簡直就是一座綠化還不錯的城市。
或者，一個國家，一個世界？
不論如何，有了這個能找到副本核心的指示器，他們的效率定然高了不少。
沈不酌想著，就見表上的指標方位突然翻轉，指向他們的來路，又很快指向另一個方向。
顯示的高度也在不斷變化，陽才哲微微皺眉，這隻表從未出現過損壞，正要將它重啟，表上的指標突然瘋了一樣高速旋轉，時不時發出“咔咔”聲，像是被什麼極其強大的力量干擾。
“喂，阿呆們，你們的表能用嗎？”
於瀾那邊似乎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沈不酌和陽才哲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知道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下一秒，一條系統訊息出現在他們面前:
【玩家杜興文，失去遊戲資格。】
“失去，遊戲資格？”
眼看陽才哲的表情嚴肅了幾分，於瀾的笑容也多了些危險的意味，沈不酌想到了一個可能，果斷拿出了短刀。
“有人被殺害了。”
陽才哲剛說完，系統訊息繼續跳出:
【玩家孫平，失去遊戲資格。】
短時間內有兩名玩家相繼離世，一道身影從沈不酌身邊閃過，於瀾直接衝向樓下，沈不酌兩人也二話不說往回趕，在大廳裡，凌燁澤依舊靠坐在牆邊，左手戴著那隻黑色手套。其餘玩家也陸續到場，他們不約而同地圍在一起，打量著被搬到中心的兩具屍體。
“抱歉，麻煩讓一下。”
陽才哲從眾人中穿過，走到這兩具屍體前，檢查他們身上的傷：“沒有多餘的傷口，都是被鋒利的武器一擊斃命。死者表情平靜，他們在死前的那一刻，完全沒有發現異常，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
“屍體是在哪裡被發現的，當時有誰單獨行動過？”
陽才哲冷靜地問著，周圍玩家也沒廢話，他們的隊友很快出面：
“孫平當時在二樓衛生間隔間。”
“杜興文在七樓，我們當時在分工探查不同的房間，結果……”
“這裡是副本，可能並不是人為，何況，一個在二樓，一個在七樓，兩者死亡間隔又這麼短，可能和這個副本的任務有關。”
玩家們相互討論著，沈不酌目光掃過一圈，突然定住。
只見於瀾盯著手中的懷錶，臉上沒有絲毫笑意，而那懷錶的指標，正牢牢指著凌燁澤。
表情凝固了一瞬，沈不酌朝他們走了幾步，剛要開口，於瀾已經恢復原本的模樣。
“阿澤，陪我上去一趟。”
於瀾笑著，瞥了沈不酌一眼，一條訊息出現在沈不酌眼前。
【別跟過來。】
上前的腳步一頓，沈不酌目送著於瀾將凌燁澤帶上樓，抿了抿唇，到底沒有跟上。
頂樓，於瀾注視著凌燁澤，一拳打在他身後的牆，牆體裂了好幾條縫。
“是你做的嗎。”
於瀾盯著凌燁澤的雙眼，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來，但相處了十幾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那屍體上的傷痕，那熟悉的手法風格，僅一眼，他都能想象到他是如何握著匕首，快準狠地刺入對方的脖頸。
但他還是心懷一絲渺茫的希望，萬一呢，萬一是副本刻意模仿他的風格，目的就是栽贓陷害，讓他們相互猜忌殘殺，這種副本他也不是沒經歷過。
“是我。”
希望破滅，於瀾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揪住了凌燁澤的衣領拉向他，手臂都在顫抖：
“為什麼？如果他們欺負你了，你就告訴我，明明有無數種方法能讓他們過得不順心，為什麼要選這一種……你知不知道，你已經違反了末路人守則？！”
“那又如何。”
“你會被逐出末路人，你會死！你知道嗎？！”
“呵。”
聽到對方笑了一下，於瀾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只見凌燁澤微微仰頭，腳尖離地飄在空中，他握住於瀾的手腕，輕聲嘆道：
“我，求之不得。”
於瀾眼睛微睜，一股極其龐大的力量從凌燁澤身上迸發，於瀾瞬間被彈飛，撞碎了身後的牆。
“轟——”
樓上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沈不酌抬頭，瞳孔猛地一縮。
那是……
腳步一刻不停地朝事故地趕，入目就是一片廢墟，整個屋頂都被炸得支離破碎，露出一片湛藍的天。
於瀾單手撐地，他喘著粗氣，衣物被碎片劃破，而不遠處的凌燁澤低下頭，巨大的黑色徽標出現在他的身前，兩把鐮刀相互交叉，一柄劍貫穿交叉處。他伸出左手，握住了劍柄，提起後劃到身側。
“這個世界就像一隻被黴菌侵蝕已久的蘋果。消毒與填補毫無意義，唯有將其徹底埋葬，才有可能誕出新的生命。”
凌燁澤朝前走了幾步，他抬起頭，左臉已經被黑色的硬塊覆蓋，露出的右眼裡只有冰冷：“我無意傷害你們，所以也請你們，不要妨礙我。”
“這是，迷失者？！副本里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強大的迷失者！！！”
劍氣破空，插入驚恐之人的胸膛，在對方嚥氣的那一刻，一隻佈滿漆黑羽毛的翅膀從凌燁澤的右背鑽出。後面趕到的人看到這一幕，紛紛亮出武器，直指凌燁澤：“不要慌，我們有十幾個人，他只有一個人，殺了他，不然我們都會死！”
“不自量力。”
霎時，天地都變成一片猩紅色，混沌難分，凌燁澤走在低空中，閃過朝他飛來的攻擊，提劍割掉幾人的喉嚨，第二隻翅膀從左背鑽出，他身上散發出的毀滅氣息也隨之翻了一倍。
“這就是你們末路人做的好事！”
眼看那幾人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血濺滿地，陽才哲手中的槍一刻不停，掩護其他玩家的進攻：“不能再讓他殺人了，他的人性在消失。沈不酌，找機會，撕了我給你的道具！”
話音剛落，凌燁澤背後的虛空突然裂出數不清的裂縫，鋪天蓋地的火焰從裂縫湧出，不斷爬向還在圍攻他的人。飛濺的火星從樓頂墜落又蔓延，焚燒這裡的所有生命。
一隻火球砸向一名玩家，沈不酌擋在他身前，一刀將之斬斷。他大概明白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夾雜著憤怒的悲傷堵在心口：“凌燁澤，你知道自已在做什麼嗎？！”
“我當然清楚。”
對方的聲音依舊那麼平靜，卻帶著過往沒有的冰冷與無情：“我要，創造出一個完美的新世界。在一切結束後，我自會去地獄贖罪。我不想對你們出手，也請不要阻止我。”
“你他媽給老子清醒一點！”
於瀾不知何時已經衝到凌燁澤面前，一拳捶了上去，卻被靈巧閃過，只打中對方翅尖的羽毛。他還沒來得及進一步進攻，便被羽毛迸發的氣息震開：“這不是你想要的，你會後悔！”
昔日的朋友全部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凌燁澤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不想此刻又有幾名玩家被火焰吞噬，第三隻翅膀鑽出，瞬間，那一抹掙扎蕩然無存：“我不會。時間會證明我的正確。”
【警告，資料出錯，已更新資料。
遊戲難度：末日。
最後，祝您遊戲愉快。】
大地開始震顫，高樓從基底開始爬滿了裂縫，轟然倒塌，陽才哲腳下一空，從高空摔落。沈不酌猛地衝了上去，一把握住陽才哲的手腕，正要將他拉上來，自已身下的樓板也隨高樓碎裂，兩人一同摔了下去。
沈不酌握緊短刀，咬著牙，一道帶有金色光芒的裂縫出現在兩人身後，他們落入裂縫，很快平安出現在地上。
地面依舊在不停震顫，裂出一道又一道或深或淺的深淵。入眼的樓層幾乎全部倒塌，灰塵蔓延，似乎又有幾人死在這場災難中，等凌燁澤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對方背後又多了一隻翅膀。
他走在空中，抬劍往高空一指，一道極長的裂縫劃破天際，如月球一般大的隕石從空中砸落，還未落地，地面便已被巨大的壓力壓出一個凹陷，不計其數的房屋殘骸在這股壓力下徹底粉碎。
猛地吐出一口血，陽才哲被壓地喘不上氣，他望向不遠處，於瀾和其他還能動的倖存玩家繼續圍攻凌燁澤，也強撐著爬了起來，手槍對準天上的“人”。
“你快走，沈不酌，用我給你的道具……”陽才哲還沒說完，他的另一隻手被塞進一張卡片。
“你……”
認出是自已之前塞給沈不酌的，陽才哲愣了一瞬，眼看沈不酌拿著短刀衝向前，氣得他又吐了一口血：“你在幹什麼？還不快走！”
“你不會放棄我，我便也不會放棄你。”
沈不酌腳步快了幾分，面前裂出一道裂縫，他踏了進去，下一秒，出現在凌燁澤的面前，一刀划向凌燁澤臉上的硬塊：“同樣，我也不會放棄你這個蠢貨！”
刀刃與硬塊相碰，竟碰出金屬相撞的脆鳴，凌燁澤向後一閃，躲過對方的第二次進攻，劍氣又扎進另一名玩家的胸膛。
“我不想和你們動手，為什麼一定要阻止我。”
凌燁澤喃喃說著，他的聲音已經聽不出什麼情緒，反而異常平和。第五隻翅膀展開，一個沒有瞳孔的橘紅色眼睛輪廓在天空張開，數不清的碎片與死去的植物屍體都被旋轉著吸入其中。還未落地的隕石也隨之四分五裂，化為一粒粒灰塵被其吞噬。
“怎麼可能……我們怎麼能打得過這個怪物……”
萬物都在被逆流吞沒，周圍沒有一片地方完好無損，這末日般的場景徹底擊碎一名玩家的心防，他跪在地上，抬起頭，逐漸恍惚的視線裡，那個怪物好若成為了這個末世的神明。祂高高在上，橘紅色的眼睛輪廓成為祂的光輪，張開的五隻翅膀好若五條臂膀，在向他展開懷抱。祂高高舉起手中的劍，彷彿要帶給他最後的救贖。
淚水不斷從眼眶流出，他不自覺地張開雙臂，身體好若受到召喚，離祂越來越近，胸膛被幸福填滿，在被橘紅的眼睛吞沒前，他笑著高呼——
“您的意志降臨於世，您的榮光與此永存！”
……
眼睜睜看著兩名玩家被吸入輪廓，沈不酌進攻的速度快了幾分，現在場上，除了凌燁澤，就只有他們三名玩家了。
“你們，有些煩。”
凌燁澤不停閃過這些躲不躲對他來說都沒有區別的攻擊，哪怕理智不讓他對這幾人出手，他依舊被這零碎的進攻弄得有些心煩意亂。
“阿澤，收手吧，跟我回去領罰……”
又一次躲過攻擊，凌燁澤雙目微睜，霎時，時間被暫停。看著定在原地的幾人，凌燁澤輕輕鬆了口氣。他飛在半空，閉上眼，安靜地休憩，享受這片刻的安寧。不知過了多久，一顆子彈破空，竟是在良久的洩力後，陽才哲率先破開了他身上時間的束縛，一顆子彈對準凌燁澤的心臟飛去。
凌燁澤睜眼，子彈被擋在半空，被這股力彈回，子彈與力量同時朝陽才哲席捲而去。
“轟——”
“陽才哲！！！”
沈不酌被餘波衝開束縛，就見一個深坑內，陽才哲躺在其中，生死不知，他連忙跑去，對方氣若游絲，嘴角不停溢位鮮血，他顫抖地拿出一張工作證，和那張卡片一起，遞給沈不酌：
“快……走……”
下一刻，他垂下了手。
【玩家陽才哲，失去遊戲資格。】
沈不酌跪在他面前，握緊了對方逐漸冷卻的手。他低下頭，神色不明。
在遠處的凌燁澤看到這一幕，也輕輕低下頭。
“……對不起。請不要再阻止我。”
“我不知道，對你們，我該用幾成的力量……”
他說著，第六隻翅膀張開，下一刻，他便被一拳打在身上。而打他的於瀾也被護住凌燁澤身體的力量反噬。
“凌燁澤，你是真的瘋了。”
於瀾口中溢位血，他能感受到自已的五臟六腑都在破碎，但依舊堅定地拿出刀，扎入凌燁澤的胸膛。
“對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哥哥，能，死在你之前，我……很滿意……”
【玩家唐翼，失去遊戲資格。】
“……哥哥。”
凌燁澤抱著於瀾倒下的屍體，第七隻翅膀在他的右背出現一個虛影。胸口的刀傷在癒合，凌燁澤小心將他放在地面，凝視著他的面容。
身側不斷傳來腳步聲，伴隨而來的，是沈不酌平靜的聲音:
“曾經，我有兩個朋友。”
沈不酌走到凌燁澤身側，看著跪在於瀾面前的凌燁澤，一隻手握住他左臉的黑色結晶。
“現在，我已經沒有朋友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受到了這個結晶的影響，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黑色結晶被強行扯下，屬於陽才哲的身份牌瞬間破碎，手中的結晶化為一條蛇，在不停扭動。沈不酌單手用力，正要捏死這條蛇，卻被凌燁澤奪過。
“我沒有被蠱惑。我做的一切都符合我的意志。”
凌燁澤半邊臉全是血，手中拿著蛇，他不敢看沈不酌的表情，只能靜靜凝視著地上的於瀾。
“哈……哈哈……”
聽著身後沈不酌充滿絕望地笑，凌燁澤閉上眼，背後被一刀捅穿。沈不酌咳嗽了兩聲，他邊吐著血，邊如惡鬼般在他耳邊低語。
“凌燁澤，我恨你……”
【玩家沈不酌，失去遊戲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