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酌開啟手機,再一次撥打了電話。
他已經好幾天聯絡不上凌燁澤了,對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系統訊息也都石沉大海。他跑去約定好的射道館,每一次去,大門都被牢牢鎖上,沒有半點有人來過的跡象。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沈不酌深呼吸一次,他聯絡不上於瀾,也不知道他們的住處,儘管他一再否定,“被拋棄”這三個字也如毒蛇般纏繞在他的心上。
不,不可能。
再一次把念頭壓下去,沈不酌望著黑屏的手機,儘可能地保持冷靜。
以他對凌燁澤的瞭解,對方不像是會不告而別的人。
更何況,他也說過,最少,他還會陪他一個副本。
深深吐出一口氣,沈不酌轉著手中的筆,儘可能讓自已忙碌起來,不讓自已過於憂慮。
似是他日思夜想終於惹煩了上蒼,他的手機“嗡嗡”地震動兩聲,沈不酌忙檢視訊息,果然是陽才哲發給他的:
【你拜託我的事,我去查了,放心吧,他們只是在忙著處理一些事,具體是什麼我不太清楚,但總歸沒事。】
沈不酌送了口氣,給陽才哲道了聲謝,勉強放下心。
【歡迎玩家沈不酌進入遊戲。
遊戲難度:曙光。
最後,祝您遊戲愉快。】
沈不酌睜開眼,入目便是類似酒店大廳的地方,顧不上耐心打量周圍環境,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尋找凌燁澤。在不遠處看到熟悉的人影,他安心了幾分,湊到對方身旁:“你沒事吧,我怎麼也聯絡不到你。”
“沒事。”
凌燁澤說著,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疲憊:“我只是,有些累。想自已一個人獨處一會兒。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沒事就行,下次你想獨處記得提前給我說一聲。”
對方點點頭,聲音又輕又緩,明顯是在強撐:“這一場,是曙光級的遊戲,之後,遊戲不會再告訴你任務目標……你要自已找。”
“……你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會兒嗎?”
對方微微搖頭,連話都不想說了,沈不酌也不再出聲打擾他。人影一刻不停地出現在他周圍,沈不酌大概數了下,這一場竟有二十一名玩家。
“沈不酌。”
陽才哲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神色極其認真地遞給他一支槍:“這場遊戲,不論你去哪,都不要離我太遠。隨時注意突發狀況。”
“喲,你們在這開大會呢?”
不等沈不酌回話,於瀾大搖大擺地走來,伸手打了個響指:“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擾了,阿澤,走吧,讓這兩個阿呆自已玩,咱們找個地方清靜一會兒。”
“沒事……這裡就好。”
凌燁澤閉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氣,再次睜眼,餘光瞥見一個身影,渾身一震。
但他很快隱藏好,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出他的不對勁。
“各位。”
眼看已經有一會兒沒再出現其他人,一位看起來就經驗豐富的玩家率先出聲:
“想必你們也發現了,這場遊戲一共有21名玩家,這明顯不正常。所以,我們一定要做好準備,最好不要單獨出行,儘可能讓所有人都活著走出這個副本。”
“我認同。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先組隊找一些可能與任務目標有關的線索,如果實在找不到也沒關係,時間一到,系統會推著我們找到目標。”
聽到那名玩家那麼說,其餘玩家也沒什麼意見。在經歷過各式各樣的副本後,他們深知,在危險還沒探明前,發生爭執毫無意義。玩家們很快抱好團,自覺在這棟建築中尋找線索。
“阿澤,咱去找個地方偷懶吧。”
眼看眾人都走了,於瀾湊到凌燁澤耳邊,小聲嘀咕著:
“反正這裡這麼多人,多我們兩個不多,少我們也不少啊。”
“抱歉,我想,自已一個人靜一會兒……”
凌燁澤緩緩走到牆邊,靠著牆坐下,勉強說著:“不用在意我,這裡沒有什麼能傷到我的東西。”
於瀾靜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又回頭瞪了不敢說話的沈不酌一眼,這才若無其事道:“好吧,那你可憐的哥哥我現在就只能悽慘地跟著那兩個阿呆一起找線索了。你好好休息,我會帶上你的意志尋找任務目標,記得抽空心疼一下你的絕世好哥哥。”
凌燁澤深吸一口氣:“快滾。”
“得嘞。”
於瀾扯走看起來還想說什麼的沈不酌,帶著他們去到樓上。
偌大的大廳,現在就只有他一人。腳步聲由遠及近,凌燁澤靠著牆,雙眼緊閉,哪怕一個人已經半蹲在他的面前,他也依舊沒有睜開。
耳邊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嘆息聲。來者注視著他,伸出手,觸碰他的臉頰:“真可憐。你……為什麼不睜開眼,是不想見到我嗎。”
來者的聲音微冷,帶著一絲疲憊。那是凌燁澤最熟悉不過的聲音。見他還是不睜眼,來者放下手,嘆息道:“還是說,你厭惡這張臉的主人。”
“你是誰?”
“……你明明知道。”
來者伸出手,似是又想碰他,凌燁澤突然暴起,一把將人按在地上,他死死盯著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容,匕首牢牢抵住他的脖子:
“我再問一遍。你是誰?”
“你明明知道,何必再問。”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
來者笑了一聲,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面上卻閃過一絲悲哀:
“死亡,不本來就是我們的願望嗎?”
凌燁澤瞳孔一縮,他愣了很久,有些脫力地重新坐回地面,閉上了雙眼。
“說實話,能見到你,還能和你聊天,我很高興。”
凌燁澤沒有說話。來者坐在他的身旁,輕輕牽起他的左手。感受到他的手在微顫著退縮,來者將之握得更緊,拇指一下下地撫摸著它,試圖安撫他的情緒,另一隻手揪住他指尖的手套。
他的動作被凌燁澤擋下,來者不依不饒,依舊強勢地褪去他的手套。光潔無瑕,沒有一絲傷痕,甚至因為常年不見光,比別處更白一些。
“很好看。”
來者握緊它,看了眼渾身抖得不成樣子的凌燁澤,又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他們身後靠著的牆。
牆上,是他們拉長的影子。一個男人正站在樹前,樹上的蘋果觸手可及。而在男人身下,一條蛇纏繞著他的腿,正一點點盤旋向上。
“說起來,你,甘心嗎?”
來者按住凌燁澤的左手,與之十指相扣:“你說,憑什麼我們生來就要揹負我們不該揹負的東西,又憑什麼我們要被囚在末路人的牢籠裡,而其他人卻能幸福得過完他們的一生?”
“又是憑什麼,我們只能活在陰影中,要親眼目睹一樁樁慘案又無力改變,最後只能死在某個骯髒的角落。”
“你說,這個世界,真的公平嗎?”
來者的聲音平靜卻夾雜著一絲憤怒與悲哀,他回頭,眼看凌燁澤呼吸緊促,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便輕輕從背後擁住了他:
“我知道你很不甘心……贖罪只是死亡的一個藉口,不是嗎?而你更多的,是在逃避。”
“逃避著這些不公,逃避著你的責任,你的命運,逃避著一個慘痛的現實——這個世界,無藥可救。你看的比誰都清楚。”
來者單手環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捂住他雙眼。淚水從手縫滑落,來者埋頭,在他的耳邊喃喃
“畢竟,遊戲明明能實現人們的願望,然而世界還是這麼糟糕,不是嗎?我時常在想,該如何改變這一現狀,這個世界。曾經的我們無能為力,但現在,或許不一樣了……”
“像蠕動的肉塊那般活著,還是像腐爛的蟲子那樣死去,還是說,在那之前,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
“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價值……”
一滴眼淚滴落在凌燁澤的肩頭,感受著身後的人在不停消散,凌燁澤繼續靠著牆,一隻手捂住自已的胸膛。
亞當終究還是沒能抵住誘惑,在蛇的慫恿下,對樹上的蘋果,緩緩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