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禾倏地睜開眼,又慢慢閉上,緩了緩重新睜開,她的眼中已然清明,除了微微發白的面色,好像其他一切都無異。
她面前的眾人卻都緊張地盯著她,生怕她再出現什麼不適。
“我沒事了。”許嘉禾輕輕抽出一隻手,握住宋沂按在她腦袋上的手,“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聽到她的話,眾人才彷彿鬆了一口氣。李媽媽就著李懷瑜扶著她的手,上前一步,“小嘉禾,剛才怎麼了?張醫生馬上到,讓他給你看看。”
“是啊,剛才快把我嚇死了。”李南愉心有餘悸地拍拍自已的心口。
“姐,你是不是又想起什麼了?”祁顧難得一臉認真,沒有半分玩笑。看許嘉禾的情況,祁顧只在醫院的時候見到過,當時她就是因為想要記起一些回憶。
許嘉禾拉起蹲在她面前的宋沂,讓他坐到沙發上,眼神微閃,“嗯,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對不起,讓你們跟著白白擔心了一場,我現在沒事了,不用看醫生。”
處於兩世記憶的糾葛,她的狀況只有自已可以自救。
李媽媽馬上苦口婆心得勸道:“小嘉禾,讓醫生給你檢查檢查,我們都放心哦,不然姑姑晚上可睡不著。”
“不行,必須看醫生!這麼大了,可不能再害怕看醫生。”李南愉也是滿臉嚴肅,一點不容拒絕。
許久未出聲的宋沂始終握住她冰涼的雙手,聲音依舊輕柔,“嘉嘉,你沒有對不起誰,不用覺得抱歉。可是醫生還是要看,身體不能含糊。”說完,他卻不再說話,只是一直握住她的雙手。
最終,許嘉禾還是接受了張醫生的檢查,過了飯點大家依舊都在陪著她,儘管許嘉禾讓他們先去吃飯,可誰也沒有動。”
張醫生聽到許嘉禾說她出院後的工作安排,又聽說她最近沒休息好,今天中午甚至沒吃飯,很是惆悵地嘆了一口氣。
“你身體的恢復情況再是奇蹟也經不住這麼消耗啊,好不容易醒過來更要注意休息保養。足夠的休息和規律的飲食最簡單卻也最為重要,工作再重要都比不上身體健康,年輕人,身體是你自已的。”
許嘉禾也嘆了一口氣,她不是不想休息,自已都已經躺在床上了,可是腦袋不讓她睡。而且最近發生的事兒總讓她不自主地想要想起上世在海城的經歷,也想知道今天腦袋裡想起的聲音究竟想要說什麼。
那是許建民的聲音,她確信。
“我今天想起來一些許建民和我說的話,好像是關於我媽的,但我沒記全。宋沂,有哪些關於我媽的事我還沒想起來嗎?”
“嘉嘉,別想了。”把祁顧送回祁家,車內只剩他們兩人,宋沂開車,聲音劃過寂靜。
雖然今天的宋沂除了話少了些,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區別,可許嘉禾還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同尋常。
“宋沂......”
“嘉嘉,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宋沂難得地打斷了她,“當你想要寫歌、想要拍MV、參加綜藝的時候,我應該阻止你,應該把你留在家裡好好休息,而不是讓你剛醒不久就去費心勞神,去消耗你好不容易恢復的身體。”
“嘉嘉,如果我說,我希望你退出綜藝,你願意嗎?”宋沂依舊目視前方,沒有回頭。
“我不是因為去做這些工作搞垮了自已的身體,我只是一時沒想起來一些記憶而已。”許嘉禾盯著他的側顏,不明白為什麼向來溫柔善解人意的宋沂今晚卻有些陌生,“我寫歌很開心,去做這些工作也很快樂,在音樂世界裡可以成為自由的許嘉禾。”
“你之前也說過的。”
之前的你明白音樂對我的重要,清楚我可以在其中徜徉,也理解尊重我的每一份工作,更是從來不會讓我放棄任何一件我喜歡的事。
華燈照前路,前路仍無盡。
紅綠燈由綠轉紅,宋沂緩緩停下車,也終於轉過直視了一路的眼睛。
“可以退出嗎?顧一。”他叫她顧一,聲音仍舊溫柔,許嘉禾卻滿是不可置信。
宋沂很少這麼叫她,可每一次的“顧一”、“顧大音樂人”都是為了鼓勵她。這是第一次,宋沂讓“顧一”放棄她的工作。
“宋沂!”她有些生氣,不明白宋沂的固執,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聽她的解釋,“我說過了,我只是因為沒想起來而已,你見過啊,在醫院的時候我想不起來一些事就會頭痛。我最近是沒睡好,可是這跟我今天的頭痛沒有一點關係!”
“沒有一點關係嗎?嘉嘉,你真的認為沒有一點關係嗎?”宋沂臉色平靜,可說出的話卻咄咄逼人。
“想不起來的事就不要再想。”
不要再想?那些事很重要,她怎麼可能不再去想。宋沂到底怎麼了,他從來不會這樣和她說話。
“我不會退出的!宋......”
“嘀—嘀——”
綠燈亮起,後面的車等不及開始鳴笛,打斷了許嘉禾的話。
車子平穩啟動,車內重新迴歸寂靜。許嘉禾轉向窗外,暗自生悶氣,不再和宋沂說話。今晚的宋沂她可不認識,簡直不可理喻,聽不懂人說的話。
過了許久,她聽到宋沂在旁邊低聲地說道:“嘉嘉,我不能失去你,我很害怕......”
許嘉禾氣急敗壞,“我的身體沒病!我只是想不起來!想不起來而已!你聽懂沒?”
“你不是我的宋沂,請不要和我說話。”說完,她再度把頭轉向車窗,壓下眼底的淚。
他們冷戰了,更準確的說是許嘉禾單方面冷戰了。在她的記憶裡,他們倆幾乎沒有吵過架,可是今晚的許嘉禾就是不想和宋沂說話,不想再聽他說“退出吧”。
回到家,許嘉禾進了衛生間洗澡,洗完也直接去了小年糕的房間,一句話沒說。
宋沂獨自站在房間門口看著緊閉的兒童房,眼神晦暗不明,久久沒有離開。
良久,他敲響了房門,聲音一如往常,“嘉嘉,你的行李我收拾好了,放在樓下。”
房間裡沒有傳來任何聲音,宋沂繼續說道:“明天早上想吃什麼?三明治可以嗎?”
許嘉禾躺在小年糕的床上,用被子裹住全身,可門外的聲音還是傳進了她的耳朵。她還在生氣好嗎?幫她收拾了行李就能像沒事人一樣?
許嘉禾掀開被子,摸到手機就給小姚打電話,故意大聲道:“小姚,明天去機場幫我把造型師搭配的衣服帶上,綜藝穿的,順便讓司機師傅送我去江大。”
她看了眼房門,“哦對了,明天早上幫我訂一份早餐,三明治和豆漿。”
小姚聽得一頭霧水,在電話裡問道:“顧一姐,你不是不要趙姐給你搭衣服嗎?我去哪兒帶呀?還有還有,宋教授明天不在家嗎?”
許嘉禾正在氣頭上,也不管小姚說了什麼,胡亂回道:“嗯,就先這樣,明天見。”
宋沂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不再敲門,抬步離開了。
掛了電話,許嘉禾繼續倒在床上,冷靜了一會才開啟手機,已經十點了,她重新給小姚發訊息。
[明天下午讓師傅送我去江大就行,其他不用了。對不起啊,小姚,打擾你休息了。]
[害,顧一姐,這算啥事,你忘了?我是夜貓子啊。]
小姚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對,趕緊撤回。
[害,顧一姐,這算啥事,我是夜貓子,十點才是我生活的開始!]
他們都在照顧失去記憶的她,也在擔心身體受過重創的她,可她卻.......
不對,不管怎樣,宋沂也不該不聽解釋、毫無理由、冷漠生硬地讓她退出,還兇人!
突然想起的關於顧如秋的零星記憶,讓最近本就睡不好的許嘉禾今晚更加輾轉反側。睡不著,想不起來,宋沂還讓她生氣,生活真是處處讓人抓狂。
她剛準備開燈寫歌,房門又被某人敲響,聲音卻比之前輕了許多。
無錯書吧“睡了嗎?”
許嘉禾翻身,背對過門。
“嘉嘉?”
許嘉禾把被子蓋過頭頂,一動不動。
好像走了?她悄悄探出頭,門忽然被某人推開。許嘉禾後悔閉眼,她忘記鎖門了。
宋沂走到床邊,靜站了一會兒,動作輕緩地掀起被子一角,睡到了許嘉禾的身邊。
好在小年糕的床還算大,否則要睡下兩個成年人實在不容易。
許嘉禾依舊背對著他,心裡暗暗吐槽,幹什麼跟沒事人一樣。忽然她感受到宋沂慢慢的靠近,許嘉禾乾脆也不裝睡,往床邊挪了挪,動作很大以示她的憤怒。
宋沂沒想到她還醒著,愣了一會繼續向許嘉禾靠近,伸手攬過她的腰,臉埋在她的背後。
許嘉禾試圖掙脫,離開他的桎梏。可宋沂卻沒讓,“嘉嘉,又睡不著了嗎?我陪你睡,好嗎?”
許嘉禾依舊沒說話,繼續開始掙脫。
他摟得越發緊,“嘉嘉,對不起。”
許嘉禾安靜了,她想繼續聽宋沂解釋,解釋他今晚一切的反常,可是宋沂卻只說了一句,“睡吧”,就不再繼續解釋。
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是不想睡,是睡不著。還有為什麼不繼續解釋了?還是沒什麼需要解釋的,他只是單純道個歉?
“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你不走就鬆開,我走,小年糕的房間留給你。”許嘉禾語氣生硬,一板一眼地說道。
宋沂完全沒答,自顧自地說道:“嘉嘉,睡不著我給你唱首歌吧,雖然不比你唱得好聽,但或許有一些催眠效果。”
許嘉禾深吸一口氣,“我不聽,你鬆開。”
宋沂又和她商量,“唱《晚安》怎麼樣,很適合睡眠。”
許嘉禾咬牙切齒,“宋沂!今天晚上你的耳朵是離開地球了嗎?你鬆開我!”
這一次,宋沂沒再繼續自說自話,卻也沒鬆開半分。許嘉禾都快以為他睡著了,可腰間的手證明身後的男人還是清醒的。
良久,許嘉禾沉聲開口,打破寂靜,“宋沂,我們都是成年人,你有什麼不能回答我的可以直說,用不著故意惹我生氣來轉移我的注意。”
“沒有,我是真想讓你在家、在我身邊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許嘉禾轉過身,黑暗裡緊盯著他的雙眼,“宋沂,你知道的,對嗎?你知道我沒想起來的那段關於我媽的記憶是什麼?所以你才會讓我‘想不起來就別想’,是嗎?”
“你每次回憶過往都會頭疼萬分,我不想你數次陷入痛苦而我只能做一個旁觀者。”
許嘉禾重新背對他,好,她不問了,她自已想。
或許,問誰都不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