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朗點頭,“臣覺得,湛王打頭陣最合適,到時您和王尚書可以以救駕之名入宮。”
宇文聿沉吟片刻,“我也這樣想,蓬萊的兵怎麼辦?”
黎朗:“交給他,私兵一旦登陸,躲不過錦衣衛,那就讓湛王擔。”
宇文聿此時沒有表態,轉而說道:“鈺之,辛苦了,這些時日你我交談頻繁,為免引起鄢容懷疑你,未來幾個月還是不要經常往來的好。”
“臣記下了。”
黎朗出門後,宇文聿想著往父親的書房去繼續商談,卻被下人稟報,葉嫵已經一天沒用膳了。
他皺眉,到底是擔心她,於是往她院子走去。
葉嫵的院子被侍衛看起來,別人進不去她也出不來,宇文聿在門外站了良久。
他對葉嫵的感情比他想象的還要深些,宇文聿內心苦笑,他以為他是沒心的。
宇文聿推開門前說道:“再去讓廚房做些好消化的粥。”
他推開門,室內靜悄悄地。
宇文聿往裡走幾步,看到沉靜看書的葉嫵,柔聲說道:
“阿嫵,不要跟自已的身體過不去。”
他抽出書,“我會心疼的。”
葉嫵抬起眼,眼裡再也沒有以往的溫柔,她嗓音冷厲:“滾。”
宇文聿蹲下身,仰望著她:“我只是在為以後做打算,萬一失敗也不會連累你。”
“可若是成功,我會重新娶你,讓你做太子妃,做皇后。”
葉嫵看了他很久很久,像是在透過他英俊的外貌看到他的內心。
而宇文聿也任由她看著,他沒有說謊,也是真心。
他在外虛偽,與其他女人做戲,可是他唯一真心對待的只有葉嫵,此生的女人也只有她一個。
哪怕她盡妻子的責任給他找女人他妥協納入後院,他也不想碰。
葉嫵是他的妻子,比任何人都熨帖他的心。
然而前方的路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各種勢力錯綜複雜。
那些天得知鄢容帶著人把士紳貪官的家殺的一個不剩,他罕見地開始擔憂葉嫵。
他得了葉嫵太多幫助也得了太多她的愛意,卻不想拉著她一起冒險。
他輕輕撫著葉嫵的臉,“你為家族考慮,我知道,我也是,還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的嗎?與其看著國公府只餘一個名頭,不如博一把。”
“我不甘人下,我從來不在你眼前遮擋我的野心,所以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是我的結局,卻不是你的,你從小到大,循規蹈矩,忍了半生,不能把命搭在我身上,而不得順遂。”
葉嫵眼睫輕顫:“那你為何不早說?我明明都做好跟你拼一把的準備,你卻拋下我?”
宇文聿輕笑,一貫的溫柔姿態:“我贏了跟你分享,我輸了那就獨自承擔,到時候你也不要因為我身陷仇恨中,成王敗寇,立場不同,沒有好壞。”
“再陪我一段時間,我送你去你母親那裡,好不好,阿嫵。”
葉嫵靠在那裡,低頭望著宇文聿,葉嫵摸上他的臉傾身輕輕吻上,淚水如珍珠般劃過臉頰,眼裡帶著釋然也帶著愛意不捨:
“我們是一類人。”自私自利。
“你走了一條不歸路,我也是。”深陷權欲難以脫身。
夫妻六年,兩人心相知但是更多的是算計,為了自已為了家族,唯獨沒有為了對方。
“你我在外就是反目成仇,阿嫵,我失敗你就忘記我,若我成功必定去接你,否則不得好死。”
這是宇文聿第一次給自已的真心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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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公府外。
黎朗撐著傘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青袍上沾了雨水與髒汙泥水,他也不緊不慢走著。
與鄢容不同,他天生就是孤身一人,不需要愛人不需要恨人。
他就像遊在世間的孤魂野鬼,看他高樓起高樓落。
亂世前夕,風雨欲來,他倒要看看,是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
走了幾步,前面停了一輛馬車。
馬車停了一會兒然後開始往城外的方向趕,再回頭看,街道空無一人。
黎朗到佛山寺的時候雨已經停下。
他拾級而上,而觀裡有一位白鬚大師跪坐佛像前唸經。
黎朗抬眼看了看威嚴的佛像,又看了看虔誠的信徒。
停了好久,一直在等著大師誦經完畢。
“鈺之,收手吧。”
黎朗過了片刻才開口:“我是受鄢容所託來找你。”
“你曾告訴他說‘紫薇屬土,乃中天之尊星,為帝座’,他說他找到了。”
玄青大師睜開眼睛,“從痴有愛,則我病生,懷璟這是被世俗仇愛矇眼幹天命,阿彌陀佛,佛祖會怪罪的。”
黎朗笑了笑:“如果佛祖有眼,想必會認同,下一個帝王星屬太陰。”
“你當初隨口一句帝王星,就讓他孤苦半生,所以他斷不會隨了天命去,你且看著未來是不是如你所說。”
玄青閉眼,默唸阿彌陀佛,“老衲做的孽自會贖罪。”
黎朗哎一聲:“大師,窺天機洩天秘遭天罰,但是十幾年過去,你依舊活得好好的,也許你當初算錯了呢。”
“出家人不打誑語。”
當初文太后拿著容懷璟的生辰八字找他,明明就是帝王紫薇星命格,他以為那是太子生辰八字,所以直接說出口。
後來才知道,那是先帝流落在外的皇子的。
一夕之間,南江容家被當時的惡霸劉崖盯上,幾十人一夜之間全部喪命。
他趕到時,只救下了那個10歲的男孩,他滿臉是血地從屍體裡爬起來,眼裡只剩血紅一片。
而那男孩猶如剎羅佛陀,漠然看他,眼裡無悲無喜像是看螻蟻。
玄青把他帶到佛山寺打算跟先帝求罪,但是三天後,容懷璟不告而別。
後來再次相見,他已經改名鄢容,登上了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權傾天下。
那時,他對皇位唾手可得,卻始終不邁那一步,玄青就知道,因為他的疏忽莽撞,改變了原有的國運。
他用近二十年的時間,為容家枉死之人超度,卻渡不了那個少年。
黎朗蹲下身,“如果真的想要渡他,就到此為止,別到最後,逼他在佛祖面前大開殺戒。”
黎朗下山回到府上,管家跑來說道:“大人,剛宮裡來人,陛下宣您進宮。”
黎朗嘖一聲,看了眼外面的高懸的月亮,“現在?”
管家擦了擦汗點頭,“傳話的是御馬監祿林公公,他說陛下吐血了,讓您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