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倏忽又過了八載。
大康國土,得賢君垂拱而治,乾坤朗朗,再現盛世繁華。
田野間,稻浪滾滾,豐年瑞景;市井內,人聲鼎沸,百業興旺。
康帝勤政愛民,以仁心撫萬民,倡導男女平等,嚴禁纏足陋習,使女子得以昂首闊步於天地之間。又廢除奴僕賤籍,倡導平等之道,令百姓共享尊嚴與自由。
世稱康帝為千年難遇之賢君,百姓敬仰如神,蠻夷臣服。然而,群臣之中卻有一事令人頭疼不已:康帝不納妻妾,不延續皇統。群臣苦勸無果,暗自焦慮。
恰逢翁嶺奉命前往江南,擔任欽差大臣。他便趁機邀請在雲夢開醫館的張浩入宮,為康帝醫治頭疼之疾。
張浩然就是沈琴的徒弟浩兒,依照沈琴的遺命,迴歸雲夢,致力於治病救人,得沈琴傳承,醫術精湛,名揚四海。
張浩然慨然應諾,攜小徒弟一同入宮。
歲月匆匆,昔日風華絕代的李雲熙,今日已略顯滄桑。然而,那獨特的瀟灑英姿,依舊令人矚目,他打量著張浩,笑言道:“你比朕印象中清瘦了不少。”
張浩然微微一笑,恭敬道:“草民日夜診治病患,廢寢忘食,不期而瘦。陛下殫精竭慮,憂思不解,亦見清癯,宜珍重龍體。”
李雲熙聞“憂思”二字,即悟其意,說道:“依朕看來,為朕療疾只是藉口罷了。是甕嶺那個老頑固是讓你來勸朕納妃的吧,朕的頭疾,就是這幫臣子日日逼婚逼的,未聽你談及此事,朕已經開始頭疼了。”
張浩然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應,他身旁的小徒弟年幼無畏,出言道:“陛下此言差矣。陛下為賢明之君,宜為萬民表率。若天下皆效法陛下不婚不娶,大康江山豈非後繼無人了?”
張浩然聞此大膽之言,額上微汗,急忙扯了小徒弟的衣袖,示意他噤聲。
李雲熙這才將目光投向這位小徒弟,見他青衣裹身,五官端正,面容清秀,卻偏偏光個腦殼,問道:“你這徒弟還是個和尚?”
張浩然微微點頭:“他確是廟中小僧,名為莫曉風,尚未還俗。不過他酷愛醫學,天資卓越,草民破格收之為徒。今來京師,他鬧著要跟來,說想目睹陛下的風采。”
李雲熙聽到此言,似起戲謔之心,離龍椅而下,手撫著莫曉風的光頭,笑道:“這麼急著要見朕,說話又如此大膽,就不怕朕一怒之下,砍了你的頭?”
莫曉風答道:“不怕,陛下雖貴為九五之尊,亦須守法,莫曉風又沒犯罪,陛下緣何要砍莫曉風的頭呢? ”
李雲熙聞言,縱聲長笑,轉眼望向身旁王景文,道:“王御史啊,你當真是該向這小和尚學學。看你那笨嘴,每每在朝堂之上被人駁得面紅耳赤,啞口難言。還不如個孩子來得巧嘴能辯。”
王景文唯唯諾諾,連聲稱是。
李雲熙又扭頭看問莫曉風:“你今年多大了?”
莫曉風恭敬道:“回陛下,小僧年已十三了。”
李雲熙細細打量他,惋惜道:“如此少年,怎麼就出家了呢?”
莫曉風不卑不亢,娓娓道來:“小僧自幼經常做同一個噩夢,夢到自己困於無邊黑暗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忽有金光閃閃的高僧出現,救我於水火。父母覺得我與佛有緣,便送我入佛門。”
李雲熙笑道:“那你父母可真夠狠心,只因夢境,就斷你紅塵,要知道這世間情事才是樂趣無窮的。”
莫曉風聞言,眸中閃過一絲不悅,正色道:“陛下此言差矣,我夢中景象真切非常,豈可輕忽?再者,陛下不納妃嬪,與小僧出家,又有何異?”
“徒兒,休要妄言!”
張浩然見莫曉風口無遮攔,頂撞皇帝,護徒心切,一把莫曉風扯至身後,生怕他再惹出什麼事端來。怎料莫曉風一個踉蹌,懷裡掉出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來,在玉白石上發出脆響。
張浩然定睛一看,發現那東西是銅扇後,臉色大變,“不是告誡過你不可帶來嗎?”
“徒兒太喜歡了嘛。”
莫曉風低聲嘀咕著,俯身要撿,李雲熙卻用足尖一挑銅扇,率先接到手裡,開啟觀摩。
扇面赫然是那難看的老丁頭,背後便是龍飛鳳舞的大字——非禮勿視 ,此人已名琴有主等字樣。
四周還畫了梅花作為裝飾,畫工稍顯稚嫩,卻誠意十足,讓這幅的拙作添了幾分雅緻。
李雲熙凝望著扇面,眼中波光流轉,似在回憶往昔歲月,沉默良久。
張浩然見狀,心中一緊,忙躬身請罪道:“陛下,都是草民的罪過,此物壓箱底已久,不知怎被曉風翻了出來,他對此扇情有獨鍾,哭著鬧著要佔為己有,我也是太寵他了,這才釀成大錯,請陛下恕罪。”
李雲熙輕輕晃著扇子,低嘆道:“舊物罷了,無妨。”
他的目光再次轉向莫曉風,“這麼醜的扇子,你也喜歡?”
莫曉風天真地點點頭,“這是我那傳奇師公的扇子,用料極佳。我也不知道誰這麼糟蹋東西,把它畫成這樣。小僧不才,只能稍作修飾。”
他頓了頓,又神秘兮兮地說道,“其實它不只是扇子,內有機關,還能做武器呢。”
“哦,是這樣嗎?”李雲熙一拍扇柄,尖端便露出了利齒來。
莫曉風面露驚色:“你怎麼知道的?”
無錯書吧李雲熙微微一笑,“朕這恰好有個相似的扇子,比你這好看多了!”
說罷,他將看向一旁的小福子,後者會意地將御案下的銅扇遞了過來。
莫曉風展開一看,面露詫異:“這上面的字跡,和師公的字怎麼那麼像?”
李雲熙不置可否,繼續逗他道:“你看,朕這扇子上有詩,你那扇子上寫的是什麼破玩意?”
莫曉風不服氣道:“大不了,我也在上面添兩句詩唄。”
李雲熙似乎來了興致,“說來給朕聽聽。”
莫曉風晃著腦袋,說道:“願我似月君如梅,夜夜清輝照君扉。”
李雲熙表情瞬間凝滯,他忙問莫曉風道:“這詩你從何處聽得的?”
莫曉風不好意思地垂眸:“這詩確實不是小僧所作,是小僧在夢中聽到一位仙人唸的。他自稱是我前世的仙師,非要教我道法。可我是個和尚,怎能入仙道呢?聽起來是不是很神奇?”
李雲熙聽聞此言,身形猛地一晃,彷彿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望著莫曉風,眼中波濤洶湧,震驚、喜悅、傷感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交織著。
莫曉風看著康帝突如其來的反應,不禁感到困惑。“陛下,怎麼了?”
李雲熙微斂神色,勾起一抹戲謔的微笑,“好你個六根不淨的小和尚,居然念情詩來了。”
莫曉風臉羞的通紅,反駁道:“這哪裡就是情詩了,分明是在寫知己之情。”
他又看向一旁拭汗的張浩然,懵懂的求證道:“師父,這是情詩嗎?”
張浩然勉強笑了笑,答道:“當然是情詩。”
莫曉風聽後一跺腳,惱道:“那仙人不正經,居然在夢裡念情詩給小僧聽,難道想亂我佛心?他一定是個騙子,以後我再也不想夢到他啦!”
李雲熙聽了此言,不禁笑出聲來,“聽了你的話,朕倒想起了一個騙子,把朕騙的好苦。”
莫曉風好奇道:“陛下如此聖明,也會上當受騙?那人真是膽大包天。”
李雲熙意味尤深的看了一眼張浩然,又對莫曉風答道:“可不是,那傢伙騙了朕的感情,讓朕去湖裡給他抓鯽魚吃,朕雖不擅此道,但仍費九牛二虎之力,給他捉得了兩條。待朕興沖沖地將魚送去時,他卻早已人去樓空。你說這人壞不壞?”
莫曉風答道:“確實過分。”
李雲熙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道:“朕正考慮如何罰他呢,小和尚可有高見?”
莫曉風鄭重其事的思考了起來:“欺君之罪固然嚴重,但陛下肯屈尊給他抓魚,足見得兩人情意深重,他敢冒罪離開,或許是遇到了急事,朋友之間,誤會在所難免,說開便好,陛下若是實在氣不過,不妨也罰他也給陛下抓魚吧。”
李雲熙微笑著贊同道:“小和尚言之有理,朕突感口饞,御花園的水池裡,有不少又肥又大的紅鯉魚,你給朕抓上個十條送到御膳房,朕便原諒他。”
莫曉風指著自己,困惑道:“我?”
“沒錯!你抓!”李雲熙將莫曉風手中的銅扇收回,又搖著“老丁頭”,笑道:“若是你抓不夠,朕便不把銅扇還你了。”
莫曉風眸中波動,不過很快又平復了下來,“也罷,陛下憂國憂民,小僧本應竭盡全力為陛下做事。”
“那你還不快去?”張浩然生怕莫曉風童言無忌,惹怒聖顏,忙著將其攆走。
見莫曉風行禮而退,向殿門口走去,張浩然總算鬆了一口氣。
李雲熙注視著莫曉風瘦瘦小小的背影,龍顏大悅,對張浩然道:“你這小徒靈氣過人,頗具慧根。朕意欲留他在太醫院研修幾年,以博採眾長。”
似乎怕張浩然拒絕,他又提道:“朕聞陳于歸在京設外科醫館,醫道精湛,求診者絡繹不絕,現正廣收門徒。令徒若得此良機,多蒙高人指點,醫術定能更上一層樓。”
張浩然心中不捨,剛想婉拒,卻見莫曉風如箭般奔回,跪在李雲熙面前,叩首道:“承蒙陛下厚愛,小僧願留在太醫院,竭盡所能,以報皇恩。”
張浩然臉色鐵青,惱道:“你這頑徒,怎能貪戀京城繁華?”
莫曉風輕輕搖頭,仰頭看向李雲熙,眸子雪亮:“小僧一見陛下,便覺心生親近,似有天命所歸之感,願留在陛下身邊侍奉,以盡綿薄之力。”
李雲熙聽聞此言,眼眶瞬紅,躬身將莫曉風扶起,顫音道:“你喜歡我?”
莫曉風感覺到那端眸光熾熱且深情,似乎有他看不懂的情感,羞澀垂眸道:“當然喜歡。”
李雲熙面露喜悅,摸了摸他的臉,寵溺道:“喜歡,便給朕抓魚去。”
他又看向張浩然,囑咐道:“你也跟去,別讓他淹到,看病的事,晚點再說。”
兩人退去後,李雲熙看向小福子,和顏悅色的笑道:“那劉青言繳海寇繳了這麼多年,到底成效如何?”
小福子聞言有些吃驚,康帝已經多年未過問過劉青言了,眾人也不敢提,他組織了語言,回道:“劉將軍謹遵皇命,全力剿匪,聽說如今海上一片太平,海寇早就不敢猖獗了。”
李雲熙道:“既然如此,便召他回來吧,朕想見他了。”
小福子點頭應諾。
李雲熙坐回龍椅上,觀摩著手中的“老丁頭”,不禁笑出了聲,“大騙子,既然你自投羅網,溪郎可要好好欺負欺負你了。”
於此同時,正在往御花園趕路的莫曉風,突然打了個噴嚏。
張浩然關切的問道,“徒弟,怎麼了,你可千萬別外感啊。”
他現在對外感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當初他心愛的師父就是聲稱自己得了外感,遣走了他與陛下,再也沒回來。
莫曉風搖搖頭,“沒有,徒兒就是突然感覺後背一陣涼風。”
接著他似乎又回想起了康帝的模樣,對張浩然道:“師父,陛下長得真英俊,你說他怎麼就不娶妻呢。”
……
……
作者按:終於寫完了,這裡有兩個坑填一下:1,韓瀟當年在太康山縱火,用的是磷粉、生石灰,再加易燃物,做成的定時裝置。生石灰吸水變熱,導致磷粉燃燒,所以滿山鬼火。
2導致小鼠突然膽子大,開始攻擊人類的蠱蟲是弓形蟲。研究表明,被弓形蟲感染的齧齒動物會變得更加“無所畏懼”。
3救沈琴脫離無妄之地的是參夢禪師。
感謝大家閱讀到結尾喔,累死我了。
幸福圓滿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