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所見，不一定為實。

死寂詭道被牧雲逆用毒藤，化解邪詭蠶繭術的震撼場面嚇住，心中惶急過甚。

耳聽牧雲悠然飄散開來的話語，瞬息間腳底抹油，倉惶往西州腹地逃竄。

詭城不過是一個供給養分的基地，不慎失卻，再費些精力重建便是。

可若丟了性命，日後的沉浮便再與他無關。

牧雲的威名具象，演化成虛懸天際，長髮披散的形象。

超凡脫俗的氣質，在死寂詭道心中，留下極度深刻的陰影。

只不過他在詭城中，遺留的不只血紅繭。

“可憐蟲想重回故土，只會是痴心妄想……”詭道想到得意處，發出一陣呋呋呋的怪笑。

不覺間加快瞬移進度，以免再遇到那個時而強大，時而又只有混元境的臭小子……

牧雲同時吸收千萬道瀕死氣息，縱使有龍神印加持，終究還是難以承受。

強行壓制全身各處傳來的劇痛，腳踏虛空，嚇跑籠罩詭城的陰影。

待得惶急之人行遠，方才尋一隱蔽處，潛藏起來修煉。

充沛死氣衝擊，紅藍兩色的龍神印，縈繞一道難以消解的黑煙。

盤旋環繞，似若要將蘊含天道之力的龍神印，拖下死寂的深淵。

牧雲苦心修煉的傍身技能，必不可能令其消散。

盤腿結印，緩慢閉合雙目。

六道乾坤訣自丹田湧出，流經全身經脈。

運轉一周天，氣息與天地相合。

詭城在感知裡仿若一隻生命力急劇消散的老黿，發出拉動沉悶風箱般的喘息……

機緣巧合下，與此刻牧雲的狀態極度契合。

都曾擁有蓬勃生命力，卻因死寂詭道變故，進入生死間不易踏足的玄妙之境。

踏過去是坦途一片，渡不過劫難，便會墜落無底深淵。

輕則失去龍神印，成為尋常的混元境修行者。

再無護佑牧家的實力，慘死在血蓮宗仇家的追蹤。

重則直接身亡，所有積蓄下來的威名，成為才俊隕落的祭奠。

牧雲和詭城都病了……

而且病得很重。

姬清蓮從昏迷中甦醒，躺在冰涼地面，發現袍服上沾染著淺綠色的汁液。

趕忙從懷兜中取出牧雲交給她的玉珏，元力匯聚於右手，用力將其捏碎。

全無反應。

姬清蓮不由有點心慌，趕忙離開原地，疾速朝著紅霧消散的詭城狂奔。

她曾夢見過氣氛氤氳的幽冥殿，那種真實的感覺，令她想到那幕場景，都會感到渾身顫慄。

仔細回想，渾然記不清那個情景是真實，還是虛幻……

牧雲去了哪，又為何沒有感應到玉珏的碎裂。

種種不確定，共同織就心中的不安。

跑進詭城，姬清蓮瘋狂在城中沾染綠色痕跡的主路奔行。

瞧見隨意走動的蒙面徒眾，還要停下腳步，確認他們的身份。

她很希望能撞見一個走來的人，突然把她拉到一旁，笑著講出自已的身份。

牧雲二字，已經成為了她的牽掛。

並非出自於男女之情，而是同伴，亦或師徒間的掛念。

來至妖氛詭異的詭城，獨自徘徊於血蓮宗外圍，比以往更清晰地看透了自已。

驕縱的大小姐，自恃有父親庇佑，從不將提升實力放在眼裡。

見識過廣闊天地，方知尚未經歷風雨的花朵，隨時都可能被殘酷的環境摧毀……

她不能總是依靠別人，必須提升自身。

找到牧雲，然後把這個想法告知於他。

然後才能放下擔憂和執念，回到鳳鳴城，苦修觀音經。

謹慎踏足大半個城池，依舊沒有身形瘦長的少年，調皮地跳出來，寬慰她的心懷。

“他去哪兒了？”

姬清蓮原地轉了一圈，望著死氣沉沉的孤寂城池。

心中一陣荒涼……

……

牧雲的無量海中，出現死氣具象。

它們沒有實質，也沒有絲毫溫度。

不似玄冰那般寒冷，卻足以涼卻生機。

人的一生從啼哭開始，又在家人的哭聲中落幕。

中間的路由自已走，歸途在彼岸等候。

唯有踏足蒼穹境，方能擁有萬劫長生不死。

玄天境的強者，更是能與天地同壽。

除了對力量的渴求，還有對於永生的執念。

身為藍星的炎黃子孫，深受修仙網路小說影響，牧雲心中亦有修持仙道的夢想。

雖不是羽化昇仙，只要踏足玄天境，便能擁有永恆壽元。

似乎在生與死之間，存在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

往日能頃刻消解的負面元素，突然之間，成為龍神印難以消化的硬茬。

牧雲緩慢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重的黑氣。

此乃中毒已深的跡象。

“果然，死氣不屬於劇毒，而是直接作用於壽元的因果之力。”牧雲呢喃道，“我還是有點託大了。”

感慨過後，從納戒中召出封存帝品丹藥的淨瓶。

逆向破解瓶口盤旋的赤陽封印法陣，澎湃欲出的強大氣息，瞬息間向外溢散。

天際出現瑞靄霞光，異香縈繞於每個街頭。

充滿腐敗的氣息被驅散，隱匿在汙穢密佈的角落。

姬清蓮曾在府邸中感應到過這股氣息，驚喜之餘，趕忙邁開腳步，朝異香最濃郁的地方疾行。

頃刻間，異香消失不見。

詭城中的血蓮宗徒眾，不禁感到驚詫。

到底是哪個財大氣粗的傢伙，不知帝品丹藥厲害，把它囫圇個吃下去了？

懷揣著極度好奇，全城似若見過鬼門關，在城中游逛的人，悉皆湧向曾飄散異香的中心點。

一股說強不強，說弱卻又不弱的氣息，致令他們在距離樓閣十餘米的距離駐足。

無人敢上前。

一位身形纖瘦，胸肌格外發達的蒙面徒眾分開眾人，毫不猶豫跑向樓閣。

眾人羨慕他的勇敢，同時又暗笑他愚蠢。

吃掉整個帝品丹藥，沒被反噬的強大存在，隨手就能把他們煉化，成為提升修為的養分。

此刻衝進樓閣，與送死沒有區別。

眾人雖是好奇，卻無人肯踏足其中。

姬清蓮開啟木門，只見一位身穿麻布長袍的男人，盤腿坐在地上，體表隱現霞光，與腐敗死氣糾纏。

每盤旋一週，死氣都會變得更淡。

姬清蓮走進房間，無聲關閉房門。

她在化龍池中重塑修為，體質與新生兒無異。

尚未消散的獨特感知力，獲悉到牧雲此刻的修為，不由嘴巴張大，雙眼圓睜。

玄天境！

竟然是位於大陸頂級的玄天境！

多少人的朝思暮想，修煉到極致的境界。

竟然只靠一枚帝品丹藥增幅，便能邁入此等強力境界。

對於牧雲的強大，有了全新認知。

只不過任何依靠外力加持，所能踏足的境界，都可稱為虛妄。

只是在這短暫的虛妄中，亦會存在真諦。

關乎於生，也關乎於死。

牧雲彷彿見到了高山，也見到幽深靜謐的深海。

見天，亦見地。

在生與死之間，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界線。

可若是將其參透，便能擁有無限漫長的生命。

永遠活著，就能一直開心嗎？

富含迷惘的答案，在心念間穿梭。

他是玄天境，卻又不是玄天境。

只有驚鴻一面，化解龍神印解不開的死氣。

可在這一面之間，所收穫的東西，對他的修煉，亦是有著莫大助益。

……

緩慢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極度渾濁的氣息。

濃郁到化不開的黑煙，令人觀之心驚。

姬清蓮看著黑煙，驚問道：“你吃的帝品丹藥……化成黑炭了？”

牧雲聞聽她熟悉的話語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跟你道別。”姬清蓮確認牧雲安然無恙，聽到他的問題，想起為何會來找他。

“你要回鳳鳴城了？”牧雲盤腿未動，抬頭看向姬清蓮臉上的面具。

雖然看不到隱於面具後的表情，還是感覺出她心中萌生的倔強和好勝心。

這便是成為強者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