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躲。”
隨他的動作,原本晶體化的軀體部分脫落了外殼,恢復瞭如常的面板肌理。
指腹微微摩挲著他光滑偏硬但還是人類肌膚的手腕,燭洵神色複雜了一瞬,隨即又恢復正常。
薛嶼本不該如此的……
他和薛嶼之間的因果太深了,深到因果的絲線都密密麻麻纏繞了。
剪不斷,理還亂。怎麼也分不開。
因為與燭洵共享五感,薛嶼不能看見他眸中閃過的一抹暗色。
燭洵身上的晶體殼掉落了部分,然細碎的晶體片也從薛嶼臉上持續脫落著,在空寂的洞窟中發出咔嚓的聲響。
聲音突兀的同時,看著他脫落全過程的燭洵感覺自已的心被緊緊攥起。
“怎麼回事?”睫羽不受控制地抖了抖,燭洵自已都沒想過聲音會這樣顫。
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問薛嶼還是問他自已。
只能發單音節詞沒辦法回答他,薛嶼食指輕輕叩響著地面,試圖緩解情緒上的波瀾。
他只能透過共感聽到、看到,但他不能用言語表達。他什麼也做不了。
然對面不知道他共感,沉默半晌未得到答案後將他的手攤開。
“有觸覺吧?應該還有觸覺吧……”透過共感他聽見這人自言自語著,聲色比剛才好了些許但不多。
指腹細膩柔軟,一筆一劃在他的掌心耐心移動著。
脫落的晶體殼在狹長的天光下斑斕萬分,對映出燭洵認真繃緊的面龐。
【你怎麼回事?】
薛嶼放任著他繼續動作,但有些想笑。
某位仙尊向來寫狂草習慣了但不自知,指尖的動作再怎麼收束也自然帶著點瀟灑肆意,怎麼都收不住。
若是換了別人來肯定是一臉懵。
但還好,這是他的仙尊……
————
“所以,現在根據我的問題,你就點頭搖頭好嗎?”知道了對方還能共感,燭洵暗地裡鬆了口氣,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下意識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對他說話。
他哄仙界的小仙童都沒用過這種語氣。
感覺到了燭洵在照顧自已的情緒,薛嶼給了他一個安撫性的擁抱示意沒事。
但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已如今的狀況,僵硬了片刻又想要立馬離開。
會嚇到吧……
“你就這麼想我?”就算目前在這個小世界,二人在床上共處的時間快比在床下還多了,但對方一個小動作自已還是能會意的。
燭洵差點氣笑了。他寧願對方是在裝茶也不寧願對方真的這麼想自已。
——
還好燭洵修無情道比較離經叛道,沒走常規路線,不然他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場面。
極大可能就是兩個長了嘴的人跟沒長嘴一樣。
——
燭洵見薛嶼絲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搖輕一點,別把碎片搖的到處都是到時候還要本尊來撿。”
知道他在說氣話,薛嶼也跟個小媳婦似的他說什麼做什麼。
“你過來,我要抱。”燭洵語氣十分坦然,似乎還在嗔怪他躲自已。
抱抱抱抱抱抱。
“一天到晚莫名其妙的。”燭洵嘴上十分嫌棄,薛嶼卻感受到他環住自已腰間的手在漸漸收緊。
“我們之間的因果就算仙主來了都斬不斷,你別想以各種理由逃離我。”
“不然小心我把你封印到我仙府上去。”
逃?怎麼可能逃。
——
薛嶼的確是“敏感肌”,起初也確實是真實的反應,但他後面是裝的。
因為他知道,哪怕是靈魂碎片,祝洵對他的愛都是毋庸置疑的。
經歷了這麼多的小世界他一直都在反覆確認著這個事實。無論他如何摧毀、碾碎這份愛,它都會以各種方式重新建構,將兩人緊緊相連。
不管是對於他還是自已,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而愛最原始的表現是心疼,是佔有。
適當的示弱是情感的調和劑,會讓他們兩人的情感變得更加細膩,又不至於到達窒息的程度。不斷契合的同時雙方又忍不住想要更加投入其間。
清醒地沉淪,情侶間的小把戲罷了。
這個世界的燭洵雖然嘴硬,但他只要開口了,就無法忽視自已在他心中的地位。
但若要是他敢遠離自已,誰鎖誰還不一定呢。
——
“你本體在哪,本尊要去找著結契。”
薛嶼自然看不到燭洵耳尖閃過的一抹薄紅。
“是就在這附近?”
視線流轉,燭洵輕咳了聲起身,方便他共感尋找。
二人指間彼此自然穿插交握著。觸感雖然冰涼帶著寒意,燭洵卻不由得感到一陣平靜安定。
似乎二人本該如此。
藉著燭洵的視線,薛嶼領著他前行。
“本尊倒也不是那麼急,到時候動作大了你別走一路掉一路。”
將心中那抹異樣的情愫隱去,燭洵面上仍不顯山水。
不知走了多久,寬闊的洞穴逐漸收緊出現了彎道,緊接著就有了光亮。
不知名的高階晶礦泛著熒光,佈滿了整個狹長甬道。
“裡面?”
一邊行進著,燭洵瞥了眼那被封在晶體中的各種妖獸,隨口問道。
龍族,鳳凰,還有窮奇……
白夜川怎麼什麼都有。
甬道又逐漸開闊,明顯連線著另外一處。但他發現妖獸越來越多。
逐漸的,他意識到這些妖獸都是朝著一個方向的——它們死亡的時候都保持著在往外逃的姿態。
回眸看了眼,他開始懷疑那些高階晶礦是不是這些妖獸的殘肢斷臂晶體化的結果。
死鏡子不會是想把本尊騙進來殺了吧?
想著之前二人處著也不錯,還有薛嶼現在這個狀態,很快他又搖了搖頭否定這個觀點。
思緒至此,他感覺身側人停了停。
【別想那麼多。】透過共感感覺到他的視線在四周環顧著,薛嶼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隨即抬手給他指了指前面。
順著薛嶼的示意向前看,他果然看到了意料之中的東西。
但也在意料之外。
他以為的八荒陰陽鏡作為神器,應該是小巧精緻又玲瓏。
就算不那麼便於攜帶,也不至於覆蓋幾里地那麼大吧。
地面上那晶體化消失的區域應該就在它的垂直上方。
但在地下,整個墨玉一般的鏡面周圍仍然圍著一圈的晶體。
或者說,它是一整塊嵌在地底的晶體裡。
整個洞窟都沒有風,只有無數的妖獸屍體被封在晶體中,但不知為什麼,整個鏡面上一點晶石,甚至一個倒影都沒有。
空洞得莫名有點滲人。
“好醜。”
一邊說著,見薛嶼沒制止燭洵隨手扔了個旁邊的晶塊到鏡面上。
【仙尊別看它目前照不出你的樣子就說它醜。】
薛嶼在他手上寫著。
輕嘖了聲,燭洵並未多管,只是看著那塊扔出去的晶塊漸行漸遠。
晶塊清脆的碰撞聲在空曠的地下回響,但不知為何,那塊被扔出去的晶塊消失了。
“嗯?”
感到異樣燭洵極目遠眺,他或許能夠明白他的鏡中靈為什麼會壞掉了。
漆黑的墨玉鏡面原本看著並無其他,但仔細一看,卻裂紋遍佈,極遠處還破碎成塊,斷片橫生。
“抱歉。”燭洵為他之前的行為道歉。
甚至半夜的時候可能還會為此驚醒坐起,因他雪上加霜的行為而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燭洵你真是個混蛋。
當薛嶼還沉浸在吸收消失的晶塊融入鏡面時提供能量的舒適感時,莫名其妙地就聽到了他這麼一句“抱歉”。
【沒事。】
薛嶼在他手心寫道。他其實不知道對方在道歉什麼,但回“沒事”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吧。
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吧?
而燭洵理會到他將這個事沒放在心上後更加愧疚了。
自已怎麼這麼混蛋。
燭洵你真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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