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就走?”明心扶著額頭,強行壓下身體裡不斷傳出的不適感,極為勉強的維持著面上的正常開口詢問。
“嗯,我得趕快回去把位置告訴愁秋他們。”泮無恙笑著回答,“原初術符什麼的,下次來的時候再找吧。”
“這樣啊……”明心點點頭,彎腰摸了下泮無恙的頭,出乎意料的是這次泮無恙沒有躲,反而是有些好奇的看著她。
“為什麼這麼想摸我頭?”
“因為無恙像小弟弟一樣,光是看著就會想保護你,實在是有些忍不住嘛。”
“這樣嗎?”泮無恙歪著頭,盯著明心看了一會兒後拿下了她還放在自已頭上的手,“姐姐是個好人呢,好人可以活很久。”
“那就借無恙的吉言了。”明心直起身,衝著泮無恙揮了揮手,“一路安全。”
等泮無恙和坎蒂絲的身形逐漸消失在視野中後,明心終於是支撐不住一直維持的平常姿態,身體扶著土牆滑跪而下痛苦的喘息著。
她怎麼會不清楚自已的身體呢?她可是傳奇強者啊。
佘鈺這些天做的一切,最開始時的確是能瞞住她,但體內突兀多出一股不屬於自已的陰冷靈力,還隨著天數愈漸增長,就算再怎麼隱蔽也逃不過傳奇強者的自查。
最開始時選擇不動聲色,是因為她還能壓制住這些靈力,比起貿然行動打草驚蛇自然是裝作不知情佈置後手更能讓佘鈺栽跟頭。
明心自認自已從來沒有愧對過任何人,她費盡心思的保護聚落裡的同胞,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她實在想不明白,明明是應該互幫互助的同伴,為什麼佘鈺要費盡心思來害自已?
可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依然不想把其他人捲進這趟傳奇強者之間的渾水,她沒有對任何人提及這件事,只是自已一個人默默的做著抵抗和佈置,做出一副虛弱的樣子等待佘鈺因為心急而露出破綻。
但很快,明心便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心思……
那個她盡心盡力保護了兩年,時刻當做弟弟照顧的最親近的人,口口聲聲在月下對她訴說著心緒的人,居然也會背叛她,用她們一起找到的原初術符,對她佈下禁制……
多麼可笑啊……她時刻想著要保護的人,費盡心思想讓他置身事外的人,卻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這突如其來的背叛徹底砸碎了明心反抗的念頭,她撤掉了所有的抵禦,任由佘鈺的靈力侵蝕著身體,任由茯隅束縛著身心。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選擇對泮無恙瞞下了原初術符的情報,依然用她能做到的一切努力保護著茯隅,哪怕是到最後,她放棄的也只有自已。
其實明心覺得今天泮無恙來找她辭行是好事,哪怕他們不說,她也會找藉口支走他們。佘鈺在她身體裡留下的靈力應該這幾天就要到臨界值了,泮無恙繼續留在這隻會讓他們自已面臨不確定的危險。
所謂明心,她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明過其他人,哪怕到現在,真正明瞭的也只有她自已。
她看清了自已的善良,卻看不透他人的險惡。
“啊……好狼狽啊……”明心仰著頭,靠著牆角費力調整身軀想讓自已靠的更舒服一點,絲絲晶瑩終於是順著面頰滑下滴落在她的衣袖上。
……
“泮無恙走了?”佘鈺看著面前的儒雅青年,面色有些訝異但很快就轉為欣喜,“哈哈哈,天助我也!沒這個小天才在邊上待著,我也用不著束手束腳了!”
佘鈺大笑之餘看到了茯隅臉上的掙扎,伸出手拍了拍茯隅的肩膀:“我答應你的,肯定能做到,她很快就屬於你了。”
“這真的……算得上是喜歡嗎?”
“嗯?什麼?”
……
日月流轉,光陰飛逝,明心靜靜的在牆邊靠了兩個日夜。她的體態肉眼可見的消瘦了許多,原先紅潤的面頰透露著病態的蒼白。唯一不變的她是那副高貴典雅的氣質,哪怕她連抬手蓋眼的動作都已經顯得羸弱無力。
這兩天,佘鈺和茯隅都沒有再來,彷彿已經看到了既定的結局那般。其實明心自已也清楚,她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了,從她放棄抵抗那一刻,她的未來就已經註定了。
她已經提前支走了暮辭他們,想來佘鈺也會想理由支走聚落裡的其他人,他不會讓別人看到這種醜事的。
這樣也就夠了,至少到得人生的最後她還能為保護同胞獻出自已最後的一點力量。
明心靠著牆站起身,抬手遮了下自已的眼眸,輕嘆著走出門。
“啪嗒,啪嗒。”
身體從未有過的沉重,明心幾乎每走幾步都得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她慢慢的走著,撫摸著一座座土牆,繞著自已一手搭建起來的聚落走了一圈又一圈。
“至少……我還看得清自已,也對得起自已,對嗎?”
“這麼說來,你一直都知道?”佘鈺自陰影中現出身形,靠著土牆饒有興趣的問到。
“嗯,一直都知道。”
明心有點支撐不住身體,也學著佘鈺的樣子靠著土牆。
“那你為什麼不反抗?”
“沒必要了……”明心轉頭看了眼陽光下的空地後自嘲的笑笑,“從他對我下手那刻開始……”
“喂,佘鈺,我是不是很笨啊,明明什麼都看不明白,卻還傻傻的想著要保護所有人。”
“……我不殺你。”
明心搖了搖頭,終於支撐不住身體,靠著土牆滑坐而下:“你找不到能說服大家相信我意外身故的理由,所以想要我臣服,這樣你才能名正言順的把聚落變成你的一言堂。”
“但佘鈺你好像忘了一點。”
“……願聞其詳。”
“我雖然笨,也喜歡做些不實際的幻想,但我有脾氣啊,我為什麼要讓一個算計毒害我的人得逞呢?”
“一條命而已,你應該知道我的……這個世界上從來不會有委曲求全的明心,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明心這輩子活了二十二年,二十年來推杯換盞用真心待人,也算有些交心的朋友。這兩年來,哪怕是生死之下,我也盡心保護同伴,自認從來都對得住自已的本心。”明心說著,蒼白的臉上再度浮現出自嘲的笑意,“唯一可惜的是,這兩年的真心沒有換到你們的真誠……”
“就算是我輸了吧……我們的情誼就此兩清,希望下輩子我能好好的贏一次。”
茯隅再也藏不住身形,明明面色蒼白失去抵抗之力的是明心,他卻覺得自已才像是那個真正的失敗者。
他踉蹌著跌出空間面色蒼白慌亂的上前兩步:“我……我沒有想這樣……我只是……”
“我不能說你想跟她花前月下不是愛,但一味的只想佔有,連喜歡都算不上。”
泮無恙的話語突然在腦海中響起,如重錘般擊打著他的心臟,茯隅雙腳一軟跪倒在地。
“別恨我好不好?不要離開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們,我們可以很幸福的!我……我可以把它們也給你!”
茯隅近乎癲狂的說著,再也看不見臉上的儒雅。一枚枚原初術符如魚躍般跳出體表,在茯隅的意志下朝著明心飛去。
“泮無恙說,我只想佔有你,那不算喜歡。我……我不是這樣的,我也可以為你付出,我也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給你!”
二十多枚原初術符圍繞著明心的身體轉動,在茯隅的意志下解除著自已下的禁制。
“我可以治好你……我可以彌補我的過錯。不要討厭我……不要……”
可明心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變故,淡漠的眼神裡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對茯隅的感情。
佘鈺見此終於沒有繼續沉默,嘆了口氣後向前邁步。
“別白費勁了,侵蝕已經滲入骨肉,你治不好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我可以治好她的。”
佘鈺沒有再理會瘋魔般的茯隅,他抬起手,陰暗靈力匯聚成螺旋浮現於掌心:“我會好好埋葬你的。”
“哈……”明心閉上眼,沒有再多說什麼,靠在牆角靜靜的等待屬於自已的安寧。
可陰暗靈力的威壓卻停留在了身前不遠處,預想中的疼痛也始終沒有來到。
明心疑惑的睜開眼,只看見一個算不上太熟悉的身形站在身前,抬手抵擋著足以帶走她生命的螺旋。
“也許,你還沒有輸哦。”
漆黑螺旋如同被吞噬般消失蹤跡,二十餘枚原初術符如乳燕般沒入泮無恙的身體。他轉過身,彎腰抬手點在明心額頭。
“轟!”
沖天的威壓剎那間爆發而開,雖然場合不怎麼對,但泮無恙終於在此刻踏入半神。
“好人可以活很久,不是嗎?”
溫和靈力如溪流沒入明心身體,剎那間解開了茯隅布在她身上的禁制,連帶著陰暗的靈力一同溶解消散。
“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可不可以請你以後也拿真心對我呢?嗯……至少,不要騙我?”
明心抬著頭,充盈的生機修補著她虧空的身體,紅潤重新布上了她的面頰。但明心對此卻毫不在意,只是靜靜地看著泮無恙稚嫩的面龐。
我好像,也沒有那麼笨……
“照顧一下她,我很快就能解決。”
坎蒂絲點點頭,持劍站在明心身前,看向茯隅的眼神從不久前的不屑變成了噁心。
本來以為他只是實力不如主人,沒想到是什麼都比不上主人,真是讓人作嘔。
“好了,要不現在我們來聊聊怎麼解決這件事?”
茯隅在泮無恙得到原初術符的一瞬間便被切斷了與它的聯絡,此刻已經重新變成了兩年前那個毫無戰力可言的普通人,只是這一次,他的身邊再也沒有了願意保護他的同伴。
“不要討厭我……不要……”
泮無恙沒有理會已經神經質的茯隅,其實他躲在一邊看戲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想看看茯隅到底會怎麼做,如果茯隅最後沒有選擇解除禁制,那自已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他。至於現在……還是把這傢伙交給明心來處理吧。
泮無恙歪頭看了佘鈺一陣後才開口:“兩個選擇,第一:我殺了你;第二:你被我控制成為傀儡,就像你想對明心做的那樣。”
佘鈺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很是無奈的垂下手:“殺了我吧。”
“不掙扎一下?”
“我清楚原初術符有多離奇,同級都不一定打得過,更何況是越級。”
“看著我的眼睛。”
稚嫩的聲音如惡魔的低吟響徹耳畔,佘鈺明明知道自已不能抬頭,卻還是控制不住身體對上那雙酒紅色的瞳孔。
僅僅只是對視的瞬間,佘鈺便覺得天地都在瞬間上下顛轉倒懸,名為自我的意識在一瞬間便如同海上的一葉扁舟,無力的面對足以顛覆城鎮的海嘯,僅是剎那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嗯,他以後就全聽你的了。”泮無恙被明心看的有點不知所措,強撐著鎮定繼續言語,“至於茯隅,看你自已想法。”
“好!”
明心依然靠在牆邊,卻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份蒼白無力。她笑著點頭,看著泮無恙的眼神模糊到根本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