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目睹這一切,心中滿是驚慌,他大叫著“阿瑪,阿瑪!”然後撲倒在御榻旁,緊緊拉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感受到那隻小手傳來的溫暖和力量,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彷彿瞬間得到了安撫。他的喘息漸漸平穩,心也安定下來。他不再那麼害怕那未知的死亡,也不再那麼迷茫於未來的命運。他微笑著伸出自已那枯瘦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大阿哥的臉龐,然後轉頭看向載垣,說:“我把他交給你們了。”
載垣肅然答道:“大阿哥純孝天生,必是命世的令主。”
皇帝點了點頭,接著說:“要好好教導他。李鴻藻一個人恐怕不夠。”然後,他低下頭來,對大阿哥說:“你也來認一認這八位大臣,他們都是我託付給你的重臣。來,給他們作一個揖吧!”
載垣代表顧命八大臣辭謝,但皇帝堅持要他們接受。經過一番推讓,皇帝顯得有些厭煩,於是惠親王綿愉出面勸阻,顧命八大臣便站成一排,與大阿哥相向而立。大阿哥一一作揖,八大臣也一一跪下還禮。這樣,皇帝算是當面把大阿哥託付給了他們。
然而,在形式上完成託付之後,還有最重要的一道手續需要完成。肅順命人抬來几案,備好筆墨,要請皇帝親筆寫下硃諭,以顯示其慎重。但此時皇帝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握著筆的手不住發抖,久久不能寫下一個字。他無奈地放下筆,說了一句:“寫來述旨吧。”
這“寫來述旨”,意味著由軍機大臣代筆,根據皇帝的旨意寫下正式的上諭。但由於時間緊迫,沒有足夠的時間按照規定的格式和措辭來處理。同時,這些重要的檔案也需要儘可能簡潔明瞭,以免因措辭不當而產生誤解。因此,杜翰站在皇帝的立場上,以皇帝的語氣簡單扼要地寫下了兩道“手諭”,然後交給軍機大臣穆蔭。穆蔭再轉交給御前大臣肅順。肅順拿起手諭飛快地看了一遍,感到非常滿意。他隨即把手諭放在皇帝身邊的几案上,並親自捧起仙鶴形的金燭臺,照亮皇帝閱讀這兩個檔案。
“念給大家聽聽吧!”皇帝說道。
肅順放下燭臺,把手諭交給穆蔭,然後自已也跪在班列中,準備聆聽。
穆蔭捧著上諭,面向南方站立,大聲地念道:“立皇長子載淳為皇太子。特諭。”接著又念第二道:“皇長子載淳現為皇太子,著派載垣、端華、景壽、肅順、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盡心輔弼,贊襄一切政務。特諭。”
那“贊襄一切政務”六個字,是杜翰自已加上去的。但既然皇帝已經認可,這就相當於皇帝的旨意。雖然有些人對此感到擔憂,認為這班顧命大臣一開始就有攬權的跡象,但此刻無人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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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完這件大事後,皇帝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垂下頭,雙眼半閉,整個人似乎瞬間垮塌了。這時,老五太爺輕輕地說了句:“皇上,您歇歇吧。”眾人紛紛跪安,退出宮殿。
顧命八大臣之外,眾人心中都沉甸甸的。沒有恭王的名字出現在顧命大臣的名單上,這無疑是一個不祥的預兆。只怕朝中從此將風波不斷,紛爭四起。同時,也有人開始擔憂肅順的權力會越發膨脹,他的氣焰將越發囂張,使得未來的日子更加難以相處。更有人為恭王感到不平,以他的身份和才能,本不應被排除在顧命大臣之外。
然而,在這眾人心事重重之際,深宮中那盞孤燈下的懿貴妃,卻冷靜地下了決心,要與肅順一較高下。
東暖閣中的一舉一動,懿貴妃都瞭如指掌。大阿哥被立為皇太子,這雖不是新鮮事,但顧命大臣名單中沒有恭王的名字,卻讓她深感震驚。她不得不重新評估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皇帝的遺命如此,顯然他對恭王至死都心存芥蒂,同胞兄弟之間竟有如此深的猜忌和隔閡,這無疑是肅順的挑撥離間所致。
想到此處,懿貴妃不禁感到一陣寒意。她早知肅順跋扈毒辣,但今日才發現他還有如此陰狠的一面。聯想到近日的情形,肅順對皇后的抬舉已十分明顯,他未來只會尊敬一位太后,並可能借助那位忠厚老實的太后之手,控制年幼無知的皇帝,從而掌握大權。“哼!”懿貴妃冷笑著說道,“肅六,你別做夢了!”
越是心中充滿惱恨,懿貴妃反而越顯得冷靜。她對小安子隻字不提心中的煩憂,只是凝視著桌上那支逐漸縮短的蠟燭,心中默默盤算著對策,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微明。
宮裡的一天,總是伴隨著曙光的前奏而悄然展開。太監和宮女們靜謐地忙碌著,各自完成著自已的任務。懿貴妃雖然徹夜未眠,但她的精神卻異常亢奮,似乎有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支撐著她。她起身開啟房門,吩咐宮女打水來洗漱晨妝。
“主子起得真早!”小安子跪下行禮,隨後又垂手請安,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主子大喜啊!”
“喜從何來?”懿貴妃淡淡地問。
“大阿哥封為皇太子,”小安子忙不迭地回答,“主子自然貴為國母,這不是大喜嗎?”
懿貴妃冷笑一聲,沒有回應。小安子一聽到那冷笑聲,背上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層冷汗。他心知肚明,自已可能又說錯了話,但又不明白懿貴妃為何會如此生氣。他不敢再多言,只能默默地幫著宮女們伺候懿貴妃洗漱。
當看到鏡中懿貴妃那蠟黃的臉色和失血的嘴唇時,小安子才驚訝地發現她竟然一夜未睡。他心中一緊,跪下來勸道:“主子,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大阿哥還年幼,這大清朝的天下,都得仗著主子您來操持啊。”
“你懂什麼!”懿貴妃突然喝道,“別在這裡胡說八道!”
小安子被嚇得一哆嗦,心中更加委屈。他覺得自已並沒有說錯什麼,懿貴妃的脾氣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但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低頭退下。
懿貴妃深知小安子心中的顧慮,但此時並不適合多加解釋。然而,小安子的話卻提醒了她,她必須提前防範那些可能的流言蜚語。於是,她板起面孔,語氣嚴厲地說道:“小安子,你給我聽好了!你要告訴這裡所有的人,從今往後,誰要是敢在人前背後嚼舌根,談論大阿哥立為皇太子的事,或是預測我未來的地位如何如何,這些話一旦傳入我耳中,我絕不姑息!我會立刻傳召敬事房,先打爛他們的兩條腿!你也不例外,若是敢犯,我一樣處置!”
小安子被懿貴妃的話嚇得心驚膽戰,心中的委屈瞬間消散無蹤。他明白,懿貴妃的話是認真的,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餘地。於是,他趕緊連連點頭答應,站起身來,對屋內的宮女們鄭重其事地說道:“你們都聽清楚了嗎?主子的話,一個字都不許忘!都要萬分小心,別給自已惹麻煩!”說完,他匆匆走出房間,將懿貴妃的告誡一字不漏地轉告給了每一個太監和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