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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傳(29)

唯一的例外是皇后,肅順不斷向她傳遞著皇帝的病情。在服用了“通脈四逆湯”之後,皇帝雖然甦醒過來,但情況依然不容樂觀。他脈微無力,心神耗散,幾乎處於奄奄一息的狀態。御醫欒太警告說,皇帝此時需要絕對的安靜,以避免任何哀傷或憤怒的情緒刺激。因此,所有親人都不宜相見。

肅順雖然聽從了御醫的建議,但內心卻充滿了焦慮。他深知,如果皇帝就這樣毫無遺言地離世,將會給他帶來極大的麻煩。因此,他決定留在皇帝身邊,時刻關注著他的狀況,以便在關鍵時刻能夠記錄下皇帝的遺言。

醇王和景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的重要性,於是三人一同守在御榻前,寸步不離。他們緊張地盯著皇帝,期待著他能夠開口說話。然而,皇帝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無法開口。

就在這時,景壽提醒肅順,大阿哥已經到了該睡覺的時間。肅順這才想起,大阿哥還在外面等著,於是他立刻派人將大阿哥送回皇后宮中。

夜幕降臨,朝房裡的親王和軍機大臣們依然焦急地等待著訊息。他們知道,皇帝的病情已經到了生死關頭,而肅順等人守在御榻前,必定是在等待皇帝的遺言。

終於,皇帝微微轉側,睜開了眼睛。他的聲音雖然微弱,但足以讓肅順等人聽清。他說道:“我不行了!”然後轉向肅順,“你找人來吧!大阿哥、宗令、軍機、諸王!”

肅順聽到這裡,心中一緊。他知道,這是皇帝在召集重要人物,準備交代後事。於是他立刻向外做了個手勢,示意欒太等人上前請脈。

欒太等人急忙上前跪安,為皇帝診脈。診脈後,欒太磕頭說道:“六脈平和,皇上大喜!”

肅順鬆了一口氣,他知道皇帝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了。於是他問道:“該進點兒什麼了吧?”

欒太回答說:“只要皇上喜愛,什麼都能進。”

皇帝微微點頭,表示有些餓了。肅順便吩咐敬事房首領陳勝文傳膳。陳勝文跪著回奏,已經為皇帝預備了鴨丁粥和冰糖燕窩粥等多種美食。

肅順又問欒太:“奶捲太膩了吧?”

欒太回答說:“不妨!不妨!只要皇上喜愛。”

於是肅順便吩咐傳膳。

膳桌布置得如往常一樣豐盛,肅順親自動手,與太監一同將皇帝扶起。然而,皇帝望了一眼滿桌佳餚,卻搖了搖頭,似乎對食物毫無興趣。御前大臣和御醫們紛紛勸說,皇帝才勉強喝了幾口燕窩粥。倒是那碗玫瑰山楂滷子加入蜂蜜調製的甜湯,似乎能夠緩解皇帝口中的苦澀,他竟喝了不少。

然而,這一番起身坐下,卻使得皇帝感到疲憊不堪。他躺下後緊閉雙眼,只有嘴巴微張,不斷地喘著氣。此時,除了大阿哥因從睡夢中被喚醒而哭鬧不止,正在設法安撫外,其餘應召見的人均已到齊。但看皇帝此刻的情形,顯然沒有精力應對,於是肅順便請醇王前去向大家說明情況,同時他將欒太拉到一旁僻靜之處,低聲密談。

“你看皇上現在這樣子,到底還能撐多久?”肅順開門見山地問,語氣中透露出焦急,“你實話實說,不必有所顧忌。”

欒太沉吟片刻,緩緩說道:“今晚上我可以保證,皇上應該不會有大礙。”

“可是這個樣子怎麼行呢?”肅順眉頭緊鎖,“還有許多大事等著皇上吩咐。至少也得讓他有精神說幾句話吧!”

“這個嘛……”欒太沉思片刻,終於開口,“或許還有辦法。”

“只要有辦法就行!你快想辦法吧!”肅順催促道。

於是,欒太又開了一副藥方,並親自到御藥房去取藥、煎藥。他小心翼翼地煎了一小碗濃濃的湯藥,然後由肅順親自端到御榻前,供皇帝服用。

果然,這碗藥效果神奇。原本萎靡不振、僵臥在床的皇帝,眼中漸漸恢復了光彩。他示意左右將他扶起,靠床坐著,然後吩咐肅順宣召親王及軍機大臣進見。

惠親王綿愉為首,一眾親王及大臣們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東暖閣,依照班次排列整齊,磕頭請安。發言的依舊是免去跪拜之禮的惠親王,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皇上請安心調養。”

皇帝努力支撐著疲憊的身體,吃力地開口:“五叔,我怕就這兩天了。”

話未說完,已有跪在地下的人,忍不住發出低泣之聲。皇帝那已經枯槁的臉上,也滑落了兩滴晶瑩的淚珠。一時間,欷歔之聲此起彼伏。肅順厲聲喝止:“這是什麼時刻,還惹皇上傷心?”

這喝聲讓欷歔之聲漸漸平息。肅順膝行向前,磕頭說道:“請皇上早定大計,以安人心。人心一旦安定,皇上的病情自會好轉。只要慢慢調養,必定能夠康復。”

皇帝輕輕點頭,一字一句地說:“宗社大計,早定為宜。本朝雖無立儲之制,但現今情勢不同,大阿哥可以先立為皇太子。”

這是預料之中的決策,惠親王代表眾人複述一遍,表示接受:“是!大阿哥為皇太子。”

“大阿哥年紀尚幼,你們務必盡心輔佐。現在,我再特委派幾人,專責輔弼。”

這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所有親王和軍機大臣都屏息凝神,生怕漏聽一個字。

“載垣、端華。”皇帝唸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許久未再出聲。

眾人心中暗自揣測,皇帝接下來要念的名字,莫非是奕?就連肅順也以為皇帝的遲疑,可能是正在考慮恭王的名字。

然而,他們的猜測都錯了。皇帝繼續宣讀名單:“景壽、肅順、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

這一宣佈,讓肅順一黨喜出望外。但他們都極力掩飾自已的喜悅,載垣看了看端華和肅順,磕了一個頭,聲音略帶顫抖地說:“臣等蒙受皇上厚恩,只恐才疏學淺,難以擔此重任。但臣等必當竭盡全力,盡心輔佐。若有異心,願受天誅地滅,請皇上放心。”

雖然這番話說得有些結巴,但總算是表明了態度。皇帝微微點頭,又問道:“大阿哥在哪裡?”

大阿哥剛由張文亮抱來不久,聽到傳喚,張文亮便將他放在地上,半哄半嚇地說:“皇上召見你了,要乖乖地去。記住,要像個大人一樣,懂規矩。皇上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千萬別哭。一哭,張文亮就要倒黴了,說不定會被關起來,明天就不能陪你玩了。”

穿著小袍褂的大阿哥,聽張文亮說一句,他就應一句。但一掀開簾子,看見滿屋子跪著的人,他嚇得愣住了,轉身就想跑。好在張文亮及時攔住了他。

“小爺,小祖宗!”張文亮急得滿頭大汗,“快進去!別怕!”

幸好此時景壽走了過來,大阿哥見到熟悉的六額駙,膽子稍微大了一些。他牽著景壽的手,走到了御榻前,恭恭敬敬地磕了頭,脆生生地叫了一聲:“阿瑪!”

看著這個年僅六歲的孩子,就要肩負起這片風雨飄搖的江山,皇帝心中五味雜陳,他深感對不起祖宗,也對不起自已的子孫。此刻,他才真正體會到生死大限的嚴酷無情。萬般皆難割捨,卻又不得不割捨。這種人世間的悲痛,莫過於此。一陣急痛攻心,皇帝頓時又汗流浹背,喘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