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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傳(28)

儘管皇帝假以詞色,但肅順卻不敢逾禮。他跪下回奏:“奴才不敢!”

“不要緊!你坐下來,說話才方便。”皇帝堅持道。

想想也確實如此,肅順站著聽,皇帝就得仰著臉說,未免吃力。於是,他磕了個頭,謝了恩,取條拜墊過來,便盤腿坐在地上。

“肅六,我待你如何?”皇帝開門見山地問道。

肅順趕緊又爬起來磕頭,誠惶誠恐地回答道:“皇上待奴才,天高地厚之恩。奴才子子孫孫做犬馬都報答不盡。”

“你知道就好。我自信待你也不薄。只是我們君臣一場,為日無多了!你別看我這一會精神不錯,我自已知道,這是所謂的‘迴光返照’。”皇帝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涼和無奈。

他的話還沒說完,肅順已經感動得涕泗交流,嗚嗚咽咽地哭著說道:“皇上再別說這話了!皇上春秋正富,那裡便有天崩地坼的事?奴才還要伺候皇上幾十年,要等皇上親賜奴才的‘諡法’……。”他越說越傷心,竟然語不成聲了。

皇帝既感到傷感,又感到欣慰。他打斷了肅順的哭泣,用低沉而堅定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是忠臣,大事要緊,你別哭了!趁我此刻精神好些,有幾句要緊話要囑咐你!”

“是!”肅順聞言,慢慢止住了哭聲,用馬蹄袖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依舊跪在地上,靜候皇帝的吩咐。

皇帝凝視著肅順,語氣中透露出深深的關切:“我知道你素日對皇后尊敬有加,我希望你將來能繼續保持這份敬意,如同我在世時一般。”

肅順心中一凜,知道皇帝話中有話,於是碰頭髮誓道:“奴才如敢對主子不敬,願受天誅地滅之罰!”

皇帝微微點頭,繼續說道:“除了尊敬皇后,你還要保護她。我知道,這並不容易。懿貴妃野心勃勃,將來必定想爬到皇后頭上去。你要想辦法制止她,但也要確保她得到應得的名分。這件事,你要妥善處理,既要防著她,又不能太過。”

肅順心中明白,皇帝這是在擔憂懿貴妃將來可能弄權,所以特地賦予他防範的重任。即便皇帝不說,只要他在權柄之上,也必定會如此行事。但此刻皇帝既然提到了,他正好藉此機會問個明白。

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奴才愚昧,有句不知忌語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帝揮了揮手:“你說吧。”

“皇上萬年以後,倘有人提垂簾之議,奴才不知該如何應對?”肅順試探著問道。

皇帝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也想到過這個。本朝從無此制度,我想,沒有人敢輕奏。”

雖然皇帝沒有直接回答,但肅順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古以來,幼主在位,要麼是太后垂簾聽政,要麼是特簡大臣輔弼。他心想,既然話已至此,索性把顧命大臣的名單提了出來吧!

他略一思索,用更加委婉的方式說道:“皇上聖明,事事以祖宗制度為念。奴才承蒙皇上隆恩,託付大事,只怕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萬一。不過奴才此刻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將來責任重大,總求皇上多派幾個赤膽忠心的人,與奴才一起辦事,才能應付得下來。”

肅順平日的口才極好,但此刻卻說得有些支離破碎,顯然心中有些緊張。好在皇帝明白他的意思,便即問道:“你是說顧命大臣的人選嗎?”

肅順不敢公然回答,只是連連磕頭。

皇帝嘆了口氣,說道:“這件事確實很難決定。”

聽到皇帝的語氣有些不妙,肅順心中不禁有些擔憂。他不得不逼緊一步,說道:“皇上有為難之處,儘管交給奴才來辦!”

皇帝搖了搖頭,說道:“這是你辦不了的事。”他頓了一頓,又說:“依你看,有哪些人可以受顧命?”

肅順故意以退為進,答道:“此須上出宸顧,奴才不敢妄議。”

皇帝似乎並不滿意這個回答,便說道:“說說無妨,我好參酌。”

於是肅順慢條斯理地答道:“怡、鄭兩王原是先朝受顧命的老臣,經驗豐富,可當此重任。隨扈行在的四軍機大臣,是皇上特簡的大臣,忠誠可靠。還有六額駙,忠誠謹厚,奴才自覺不如。這些人,奴才敢保,決不會辜負皇上的付託。”

皇帝聽後,微微點了點頭,但並未立即表態。他看起來有些疲憊,用手捶了捶腰。

肅順見狀,便請皇帝休息。這一番密談雖然未能完全明確顧命大臣的人選,但已經為接下來的安排打下了基礎。肅順心中明白,他還需要繼續努力,爭取在皇帝心中留下更深的印象,以確保自已能夠成為顧命大臣之一。同時,他也知道皇帝心中的疑難還遠未消解,尤其是關於恭王的態度,這是必須要澄清的。

然而就在次日,七月十六日,皇帝在享用早膳時仍食慾旺盛,精神煥發。然而到了午後,情況急轉直下,皇帝突然昏厥過去。當肅順聞訊趕到現場時,御前大臣景壽和醇王正慌張地指揮著太監們,手忙腳亂地將皇帝抬回東暖閣,安置在御榻之上。

景壽為人優柔寡斷,拿不定主意,而醇王年紀尚輕,初次面對這樣的緊急情況,顯得比任何人都更為慌亂。因此,東暖閣中一片混亂,幾乎無人能夠冷靜應對。直到肅順的到來,眾人才稍微安定了下來。

肅順也無暇細問,他立即下達了兩道命令。第一道命令是火速召來御醫,第二道命令則是通知皇后,並請求大阿哥立刻前來侍疾。太監們應聲而動,迅速分頭行動。

此時,御醫們已經得到了訊息。欒太帶著李德立和楊春氣喘吁吁地趕來,他們匆匆行禮後,一同來到御榻前。欒太開始為皇帝診脈,然而由於他自已也在喘息,手也在顫抖,而皇帝的脈象又極其微弱,使得他長時間無法確定病情。

三位御前大臣緊張地站在他身後,等待著診斷結果。肅順第一個失去了耐心,他低聲喝問道:“到底怎麼樣了?”

欒太不知如何回答,李德立只得含糊其辭地說:“看起來像是虛脫。”

“那就按照虛脫的治法來救治!不能再耽誤時間了!”肅順命令道。

就在這時,欒太終於診出了脈象,“確實是虛脫!”他面色凝重地說,“現在情況緊急,必須立即救治。先拿參湯來!”

參湯早已備好,小太監立即取來。李德立和楊春親自動手,撬開皇帝的牙關,用金湯匙一勺一勺地灌入參湯。雖然皇帝並未立即甦醒,但參湯能夠灌入,已經是一個不錯的兆頭了。

此時,欒太已經開好了藥方,“通脈四逆湯”,重用人參、附子。他親自將藥方交給肅順說:“請中堂過目。”

“不用看了,快去煮藥!”肅順接過藥方後,又問道:“病情到底如何?”

欒太吃力地回答:“只怕情況很棘手!”

“你們要想盡一切辦法救治!估計還需要用什麼藥,現在就告訴我,這裡沒有的話,我派人連夜到京城去辦。”肅順嚴肅地說。

“回中堂的話,”欒太答道,“皇上的病,各種藥方都已經用過了。這是本源病,全靠……”

“你別說了!”肅順不悅地打斷了他,“全靠誰?有了病不就靠你們當大夫的嗎?你不必在這兒浪費時間,好好跟你的同事商量去吧!”

欒太碰了個釘子,不敢再說話。他下來與李德立和楊春商議了一陣,但也沒有找到有效的救治辦法。現在只能看“通脈四逆湯”的效果如何,才能決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就在這時,張文亮抱著大阿哥急匆匆地趕來了。三位御前大臣紛紛出屋迎接,但面對大阿哥,他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大阿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一路飛奔而來,現在又看到所有人的臉色都與平時不同,心裡不禁感到害怕,於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張文亮趕緊捂住他的嘴,哄著他說:“別哭,別哭!在這兒玩一會兒,咱們就回去。”

“先把大阿哥抱開吧!”肅順吩咐張文亮,“但也別走遠了!皇上說不定隨時要找大阿哥!”

張文亮答應著把大阿哥抱到殿後去玩。天色漸漸暗下來,但皇帝的病情仍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這時,訊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宮廷和京城,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懷著驚疑和焦灼的心情,希望能夠了解皇帝的病情。然而,肅順已經下令封鎖訊息,即使在煙波致爽殿外的朝房中等待請安問疾的親王們,包括“老五太爺”、惇親王以及睿親王仁壽等人,也得不到任何訊息。這使得他們在焦憂之外,還感到憤怒,覺得肅順的專斷和把持太過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