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速行駛的汽車上,高飛閉目開啟意識之門,根據黃強的描述,他由近及遠的鳥瞰市區內所有的大橋。
五分鐘後,他終於在雙山大橋上看到了由大量的人眾與車輛形成的擁堵,在城市的霓虹下,方方正正的汽車停滯不前,熙熙攘攘的小人比肩接踵。
一切似乎幻境,一切又那樣的真實。
鏡頭拉近。
有穿制服的警察和便衣手牽著手,努力護著其中三輛車不被人群衝擊。
另有一個男人站在不遠處的一輛私家車的車頂上喊號子,隨著他的喊聲,一群男人如蝗蟲一樣,不停地向警察圍成的包圍圈衝擊。
定是這裡了。
高飛沉眸細看,卻見一輛黑色大眾車,外在沒有半點警飾,只在車頂放了一個警笛頭,此時警笛聲烏拉烏拉的響著,似乎不知疲倦。
他凝神沉浸,意識瞬間進入這輛車內。
車內後座上並排坐著兩個女人,一個穿制服的女警,另一個正是側婭南。
女警明顯很緊張,她不住的安慰著側婭南,讓她不必擔心,警隊的支援馬上就到,云云。
側婭南的情緒頗為平靜,她低垂著頭,長長的波浪大卷發鬆松的綰成了一個髻,露出女人曲線美好的後脖頸,一身幹練的職業套裝,更添女人幾分沉靜氣質。
看到她平安無事,高飛略鬆了一口氣。
“警官,我的手機請還給我,我真的很需要。”側婭南看著外面的亂局,心中萬分焦急。
地下黑團伙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竟然有計劃有組織的衝擊警車,以試圖截走被害人和目擊證人!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她相信此事件只要能上播,必然大爆。
且她作為事件最主要的當事人,此時她的位置剛好就處在風暴得中心,這情況下,她鏡頭都不用找,懟哪拍都是絕版。
多麼千載難逢的熱點啊!
偏偏她的手機被作為物證收走了。
“放心,洗清你的嫌疑後,會還給你!”女警道。
“那時還有什麼用!就現在才有用!”側婭南急的不停的握拳鬆開再握拳、點車窗、叩車窗、垂車窗。
女警阻止她,又十分好奇,“你一點都不擔心你的處境嗎?現在還想著新聞。”
側婭南聳聳肩,“擔心什麼?上天自有安排!該來的躲不掉,該走的留不住,平常心!”
她回身,平靜的與女警對視。
高飛這才看到她面容。
因為之前在地下拳場掛了彩,此時她臉上的痕跡還沒有完全消失,雖然化了妝,對傷處也刻意做了修容處理,但青紫印跡並未完全遮掩住,她左側眉骨及側頰處依舊還有腫脹感。
女警看著她的臉,突然低聲嘆息一句,低聲道:“有必要這麼拼嗎?若是你今日在家休息,或許就趕不上這破事了。”
側婭南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說這個,她低頭沉默下來,半晌方道:“不是拼,是熱愛!”
出乎意料的答案,女警一時也陷入了沉思。
車裡沒有打燈,光線很是灰暗,兩個女人安靜坐著,一個英姿颯爽,一個婉柔恬淡,忽略外頭地動山搖的叫囂,真就一副歲月靜好的安然。
高飛等待了一時,讀取了一些女警與側婭南的心裡活動,女警一心擔憂外頭的警察會撐不下去,被幫派混子們佔了便宜。側婭南則是深深的後悔沒隨身帶上幾個錄音筆,不停地為錯過難得抓拍的鏡頭而惋惜。
高飛有點汗然。
這個女人上午剛經歷過暴力綁架,下午就去頂傷加班,這樣的一個工作狂魔,真的會在自已的辦公地點,動手殺人後,又無知無感嗎?
不會的!
就是他也不一定做得到。
如此,高飛單方面的還了這個女人的清白。
他轉移到另一輛車中,同樣的黑色大眾,依舊主駕副駕都沒人。後座並排坐著兩個男人,其中左面的那個應是著裝私服的帽子叔叔,右邊的那個男人頭髮凌亂,滿面驚恐,他鼻子上架一副金邊眼鏡,此時正有些魂不守舍的畏縮著。
便衣警察一邊關心著外頭的局勢,一邊伺機安撫這男人兩句。
透過兩人的對話,與各自頭頂出現的心理動態,高飛很快了解到,戴眼鏡的男人是黑螳螂的人,準確的說,是霸業集團的公職人員,同時他也是那位受害人的同伴。
他算是這起命案的證人,一個稀裡糊塗的、並不在案發現場的、沒有經歷案發始末的雞肋證人。
瞭解到男人沒什麼窺視價值後,他鑽進了最後一輛車。
這是一輛經過改裝的SUV大商務,只有前頭一排座,後頭空蕩蕩的安置著一張推車床,床上是一具蓋著白布的身體。
高飛默唸法咒,白布無風而起,露出死者的面目。
白色的短髮,年輕平凡的面容,沒想到還是個熟面孔。
是烤肉店裡被魚士瀛扔到車頂的男人,後來魚士瀛還上過他的身。死人沒有滾動的心理活動供他讀取,他決定臨時客串一次法醫,在屍體上找找線索。
他再次默唸法咒,這次白布被整片吹起。
事實證明,這個想法是對的。
白布並沒有掀開多少,他就在這人心口處找到一個洞。
一個沒有血肉的,成年男人的拳頭大小的,很深的,黑洞。
只匆匆一眼,高飛就明確了這個黑洞就是男人喪命的根由。
這個洞太深了,從前胸到後背,幾乎被洞穿了,而這裡恰好是心臟的位置。
古怪的是,這個洞裡沒有鮮血流出,甚至他的衣物上都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血漬,似乎這裡原本就沒有血肉,似乎這個男人身體里根本也沒有血液在流淌。
若非魚士瀛之前用過這具身體,確定過這男人曾經是有血有肉的人類,他真的就要懷疑這是一具模擬機器人的軀體了。
而這個黑洞的周邊,卻更詭異的有點內卷,就像一塊原本平整的皮子碰到高溫,彎起微微的捲翹邊。
兀金咦了一聲。
高飛看向他。
他寬大的袍袖一揮,男人胸口的黑洞突然發出一股濃郁的焦腥味,同時,黑洞中竟蕩起一圈紋路,似乎被什麼東西腐蝕了一樣,也就一兩秒的時間,這突然的動態又消失了。
兩人對望一眼。
無錯書吧“怎麼回事?”高飛眼中滿是疑惑。
“老大,是契人的封印。”
“契人?”
“像我這樣的使者,久居俗世,修成不死不滅的人形實體後,沒有絲毫的契約精神,主動叛離原主人的,我們稱為契人。”
“你們能互相感知?”
“我還未有實體,他並不能感知我。”兀金沉吟一下,又道:“這個洞,應是某位契人所為!”
高飛點頭,這樣的傷口,他現在都做不出來,更遑論側婭南那樣的普通人類女子了。
觀察完白花花屍體,高飛又閃神進入了岳陽樓的車裡。
這老傢伙還是有幾分理智的,一群馬前卒在橋上舍了命的為他衝鋒陷陣,而他的豪華座駕卻連大橋都沒有上去,他停在橋下的河濱公園裡。
河濱公園臨江而建,位置與大橋幾乎平行,在這裡他的視野並不受限,大橋上的情形是一目瞭然的。
“就那麼幾個破警察,即使人人配槍,也不敢輕易瞄人的,在顧忌什麼?真是廢物!廢物!”岳陽樓頸上青筋暴起,臉色潮紅,此時已是出離憤怒的狀態。
司機嚇得縮起脖子,大氣都不敢出。
“再上人!把大橋前後都堵了,咱的人弄不出來,就都別想進去。”他似乎已經不考慮後果了。
高飛看著岳陽樓頭頂的小字,沒有太多連貫的句子,多是汙言穢語的直抒胸臆。
這些憤怒中又包裹著傷心難過的情緒。
如此看著他,倒並不是什麼幫派義氣,亦或爭兇鬥狠的個人臉面,這更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無奈悲鳴。
這老傢伙,人如草芥了大半輩子,沒想到還有幾個真心實意看待的。
高飛忍不住感嘆。
車頂之上,兀金寬衣長袖的飄然而立,他默默注視著橋上的沸反盈天,橋面的靜水無波,在這極致的動靜之間,竟隱隱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暗潮洶湧。
“老大,不太對勁。”他低聲道。
高飛聽到他的嘆聲,從車內也轉去車頂,盛夏的夜風帶著溼熱的躁動,面前異常平靜的江面似一個巨大的獸口。獸口淵沉似海,似乎下一刻就要挺身佇立,吞噬掉世間所有罪惡的血肉。
“不對!兀金,走!”
高飛大喊一聲,瞬間脫離虛境默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