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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聽見林修文的請求,朱常洛很是意外,他原本想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心思如此縝密,不計生死提前為自已如此佈局,想必所求必是未來富貴,沒想到眼前的年輕人居然提出以後要到關外苦寒之地任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說,他雙手扶起跪在眼前的林修文,輕聲說道:“愛卿如此大才,為何不留任京師,要去關外苦寒之地呢?”

林修文面色凝重,直視著朱常洛,朗聲說道:“微臣雖久沐陛下聖恩,但微臣出身遼東,自小便知鄉親鄰里過得是何等樣的生活,雖然寧遠伯余威尚在,但現如今他老人家自請留京,遼東軍群龍無首,防線空虛,關外滿蒙韃靼又蠢蠢欲動,時常擾邊,百姓生活更添幾分艱難。微臣雖身在京師,卻時刻感念家鄉父老,我皇太祖曾有言,定南北更調之制,南人官北,北人官南,南北更調,定為常例。微臣雖為遼東學子,但若行科舉出仕,必然會被派往南方任職,所以微臣不得不行此事,懇請殿下念在修文對殿下之忠,對鄉土之愛,望陛下垂憐,准予微臣為此奔走,微臣必不負殿下之恩,亦不負遼東父老所望!”

方才內心激盪之下,林修文差一點就把實話說出來了,萬曆四十二年,此時的李成梁因為御史彈劾其棄地媚虜、結連建州、妄意朝鮮、以圖世守的罪名,已經早早的進了京,正在京中修養,將手中兵權交付於一乾親將與兩個兒子李如松與李如柏手中,令其督管遼東諸軍事,不過如果林修文並未記錯,再過一年,李成梁就在京師病逝了,然後沒過幾年,努爾哈赤便無所顧忌,開始舉兵反叛明朝。

朱常洛怔怔的看著眼前的林修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片刻後,肅然用力拍了拍林修文的肩膀,沉聲說道:“修文之心,本宮已知,若真有那日,本宮定然不負愛卿!”

朱常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抬頭看了眼窗外,發現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不知不覺間兩個人竟然聊了一下午。

沉吟片刻,太子滿意的點點頭,嘴角又浮現出那抹憨態的笑容,對林修文說道:“時候不早了,愛卿還是早些回去休息。”

林修文看了一眼太子朱常洛,略微拱手施禮道:“多謝殿下關懷,殿下千萬記得,明日清晨還需按計劃行事。”

朱常洛用力點頭,擺手說道:“愛卿放心,本宮定然按照愛卿之計,儘早進宮參見父皇,只是皇兒那邊。。。就靠愛卿了!”

林修文微微一笑,平靜說道:“太子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微臣定當鼎力相助,皇長孫殿下您無需擔心,微臣自當教授。”

朱常洛點點頭,又拍了拍林修文的肩膀,輕聲說道:“那皇兒就靠愛卿了。”

林修文起身施禮,緩緩走出了慈慶宮,一直站在門口把風的老太監見林修文出來,趕忙側身垂腰站在一邊,口中恭敬說道:“喲,林大人是要回房休息了?老奴這就安排人送大人回紫雲館。”

林修文見老太監衝自已行禮,絲毫不敢怠慢,關好了門後,連忙回禮,口中說道:“公公多禮了,這宮中在下確實不太熟悉,辛勞公公了。”

老太監聽了林修文的話,臉上習慣性的堆起了笑容,依然低著頭,彎著腰,口中說道:“林大人客氣了,宮中規矩多,頭一遭入宮的,十個有十個都不知道自已身處何處,雖說都在東宮,不過這宮中可不能到處亂走。紫雲館內倒也有幾個小太監頗為伶俐,知根知底的,使起來大人倒也不必客氣,若是有事,便喚他們來通知咱家一聲,咱家好給大人安排~”

聽完老太監的話,林修文眯著眼瞧了一眼眼前這個對自已畢恭畢敬的老太監,想著他剛才話中之意,瞭然一笑,恭敬說道:“那以後就要多多煩擾公公了,殿下年幼,若日後出宮讀書,身邊少不得人伺候,要是多了外人,想必不瞭解殿下,也是不便,公公在宮內侍奉這麼多年,經驗必然極為豐富,到時候少不得公公操心,修文先在此謝過公公了。”

林修文說完,抱拳拱手,又對著老太監深施了一禮,老太監見此連忙側身拉起他,口中感激的說道:“使不得使不得,林大人您身份尊貴,老奴可擔不起您這一禮,日後若有事情,老奴可擔不起操心二字,大人您儘管吩咐便是~”

說著,方才老太監喊的那個小太監從院外噔噔噔的快步走過來,跪在老太監身前,老太監隨後又囑咐小太監數句,小太監躬身稱是,隨後便走在前邊為林修文引路,引著林修文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老太監瞧著林修文隨著小太監離開了慈慶宮,高聲喚來門口站崗的那兩個太監,囑咐其打起精神,過兩個時辰再回房休息,兩個太監聽後諾諾答應,不敢多語,走回門口打起十二分精神,盯著四周。

老太監四下看了看,見並無動靜,滿意的點點頭,向後數步,走到慈慶宮正殿門前,輕輕低聲喊道:“殿下,林大人他走了。”

房內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咳嗽了幾下後,有聲音輕輕傳來,道:“知道了,你進來吧。”

聞言,老太監不敢怠慢,輕手輕腳的開啟了房門,快步走了進去,關門之前又細細的觀察了一下四周,見依然平靜,便輕輕的關上了門,隨後躬著腰挪到了朱常洛身後。

“太子殿下今日考究林修文,想必有所收穫?”

老太監見夜幕已深,但是身著常服的朱常洛好像並沒有就寢的意思,反而神采奕奕的盯著眼前已經鋪好的一幅空白中堂紙板。

“來,老王,為本宮研墨。”

朱常洛也未回答老太監的問題,反而笑呵呵的對身後的老太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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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監見朱常洛似乎極為高興,他從小看著朱常洛長大,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何事,微笑著走到桌前,輕輕的為朱常洛磨墨。

“夜深了,殿下寫完了字還是要早些休息,保重身體為重。”

老太監一邊研磨一邊關切的對朱常洛說道。

朱常洛聽後,也不言語,嘴角微微一笑,提起身側那尾羊毫白雲筆,眼睛微閉,細細回想著今日林修文對他說的話,右手將羊毫白雲筆探入墨硯,不停的磨著。

思慮片刻後,原本微皺的眉頭緩緩舒開,雙目驟然睜開,目光凝聚如炬,眼中閃過一片精光,再沒有一絲猶豫,手握羊毫,浸潤於濃墨之中,他深吸一口氣,胸中似有山河壯闊,隨即筆鋒一轉,力透紙背,大開大合之間寫下二個字,字型猶如狂風捲雲,又似江河奔騰,氣勢磅礴。

見朱常洛長舒口氣,放下羊毫筆,老太監垂眼看去,只見那副巨大的中堂紙板上赫然出現兩個筆走龍蛇的大字。

隱殺!

看著字中透露出來的絲絲殺意,老太監卻也不懼,反而放下了研磨的研缽,站回了朱常洛身邊,口中讚道:“殿下的字寫的越來越好了。”

老太監從朱常洛出生開始,便在身邊照料,早年王恭妃也只是一個宮中的小小侍女,一時被皇上寵幸,誕下了朱常洛,要不是太后撐腰,這個孩子早早的便要死在後宮了,太監後天體殘,有不得後代,宮中有了個孩子,自已又受管顧,老太監自然十分喜歡這個孩子,他看著朱常洛一步一步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孩,成長到現在的皇太子,雖說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實際上他一直感覺朱常洛就如同他的孩子一樣,看著他成長,老太監是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

朱常洛微笑著看了眼身邊的老太監,感受著他語氣中欣慰的意思,朱常洛又怎能不明白,實際上他從小便生活在各種各樣的陰謀詭計當中,自已雖然並非父皇的嫡長子,但皇后娘娘並無生育的機會,自已作為庶長子,自然便是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因為種種原因,能為自已遮風擋雨的人其實並不多,要說世界上朱常洛最信任誰,可能也就是身邊這位王老太監了。

朱常洛看了一眼王太監,微笑著說道:“這便是今日我與林修文所談之事。”

老太監正在思索何為隱殺,聽得朱常洛的話,表情瞬間凝重起來,他仔細得凝望著眼前得這副字,隱隱有些擔憂,低聲說道:“殿下,老奴多嘴,林修文所說之計是否會對殿下造成困擾?老奴覺得,若無需殿下出面或者出力的事情,便由得林修文去做,日後倒也牽連不到殿下,殿下身為國之儲君,只需耐心。。。”

聽到此處,朱常洛緩緩搖了搖頭,衝著王太監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你瞧鄭貴妃,之前那事不管是何人鼓動,但必經鄭貴妃首肯,否則只靠那些下人,哪裡會有如此膽量?你可還記得昨日我說,要借這林修文之手,辦成一件大事?”

王太監躬著腰,一直站在朱常洛身邊,聽見朱常洛發問,王太監細細回想一下,然後點點頭,恭敬說道:“老奴記著呢,當時殿下不放心林秀文,但是又不急著趕出宮去,老奴當時還覺得十分詫異。”

朱常洛點點頭,盯著眼前隱殺二字,緩緩說道:“我當時實在無法理解修文為何到我身邊來,為名為利為權為義,他都沒有絕對的理由站在我這邊,所以當時我認為,他一定是鄭貴妃那邊派過來的人,自從上次鄭貴妃投毒之後,那邊的小動作便一直沒停過,我已經暗中吩咐了客氏,盯緊了林修文,只要他稍有動作,便就地拿下,然後以此為理由,向陛下施壓,將皇長孫送出宮去。”

王太監在身邊並未吱聲,雖然他事先並不知道太子殿下如此安排,但是太子聰慧,這麼多年,他已經養成了習慣,無條件信任太子的判斷,只要太子說可以,那便一定能辦得到,只是今日好像有些奇怪,如若林修文是那邊的人,那今日太子為何又說要聽從那人之計呢?

雖然疑惑,但王太監並未多說,稱讚道:“太子殿下思慮如此之深,便莫要難為老奴了,老奴可比不得您睿智。”

朱常洛聽見老太監調笑的語氣,並未生氣,反而露出一絲苦笑,他說道:“只是今日,本宮突然發現,這林秀文竟不像是鄭貴妃所派之人,你說此事奇不奇怪?”

聞言老太監也是疑惑非常,他問道:“可是林修文口中之語打消了殿下的懷疑?殿下,林修文是遼東第一舉人,雖其年紀尚小,但想必口才一定是極為了得,老奴敢請殿下還需仔細分辨,切莫上了小人之當。”

朱常洛聽見老太監的話,也是點點頭,嘆了口氣,衝老太監說道:“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只是。。。”

朱常洛腦海中又回想起林修文今日的話,要說他是鄭貴妃派來故意接近他的話,倒也說得通,他今日所言官職之請,所說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朱元璋所定的南人官北,北人官南政策,到了此時早就形同虛設,此時的朝廷講究的是誰勢力大,誰更有話語權,至於至何處為官,還不是上邊派你去哪你便去哪裡,他所求之事,太過牽強,難道他投靠鄭貴妃便不能滿足他的想法麼?同樣可以,所以朱常洛當時便聽出來了,這個所謂的禮物換來的承諾,只是林修文急中生智,為了穩住自已,臨時想出來的一個說法。那他的真實想法是什麼?真實目的又是什麼?

但是要說他並非真情實意為自已謀劃。。。

朱常洛微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一遍一遍過著今日與他的談話,自已確實能感受到那種痛心疾首的感覺,雖然他有的時候在微笑,但是眼神中那種疼惜、惋惜、興奮交錯的目光是不會騙人的。

再者說,憑他口中所言之謀,朱常洛確實是一直隱在幕後,並未衝鋒在前,反而是林修文處處當先,一旦有事,自已隨時可以全身而退,但是這個林修文便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他若不是真心為自已謀劃,為何要將自已放置於如此危險的位置呢。。。

朱常洛緩緩靠在椅子上,微閉雙眼,口中呢喃道:“林。。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