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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延康之 初

此刻夜色已深,風雅雙船上已少有人走動,暫時無人發現此中變故。冷非顏在書房忙至此刻,已然安排好諸般事宜,一路返回房間休息。

怎料房門才一推開,一抹冷光登時迎面而來,冷非顏倒是反應極快,警覺地一側身,卻並未完全避開,側頸被擦出了一道微小傷痕,同時又有一股奇異香味鑽入鼻翼之中。

這味道……是麝日香?!

此乃三槐城不傳秘藥,入體少許便會令人筋骨酥軟,藥量加重甚至可侵蝕經脈內力,乃是一劑陰損無比的奇藥。

冷非顏大驚,連忙旋身後撤,一手捂住口鼻,摺扇反握,防備來人繼續攻擊,只是卻遲了少許,多少吸入了一些香氣。頓時手足發軟,站立不穩。

“大膽,何人在此放肆!”冷非顏強自站立,只見房中走出一人,矇頭罩面,不言不語,長劍一抖,便再次向他刺來。

那劍身似乎浸過藥物,揮動間香味四散,冷非顏察覺這一點後當即屏氣,心知這麝日香再多吸入少許便會無力自主任人魚肉,硬挺著一口氣與來人周旋,戰得無比辛苦。

不多時,冷非顏臉色泛起潮紅,腳步越加虛浮,來人卻劍劍刺往要害,殺意昭然。

如此打鬥自是對冷非顏極為不利,又過數招,冷非顏眼前一花,利劍避無可避地刺向他之面門!

千鈞一髮之刻,冷非顏忽覺一物纏上腰身,猛然將他後拽,同時一聲金石脆響,已至近前的劍尖被磕向一邊。來人反應極快,見勢不妙,也不戀戰,當即收劍後退,從樓閣上躍出,直直落下,半空中側身翻入底層船舷,消失不見了。

冷非顏本想叫人來抓,然而他已吸入不少藥粉,此刻竟是有心無力。他暗歎一聲,這才定睛細看,原來方才是身後一人攬住他腰身後撤,才免了他利劍穿身。

“多謝……”冷非顏掙扎著扭頭道謝,卻在看清那人臉龐之後身體一僵。

“冷儒輔不必客氣。”那人勾唇一笑,三分風流七分輕佻,“在下很願意讓你欠我一個情。”

“步懷真……”冷非顏咬牙,“你怎麼上來的?!”

“嘖嘖,儒輔大人,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步懷真早在暗處將一切盡收眼底,自然知道冷非顏動彈不得,手臂從他腿彎一勾,將人抱了起來,“剛剛那人都能上來了,你還覺得你這裡銅牆鐵壁嗎?”

被人像女人一般橫抱在懷裡,冷非顏臉色漲了通紅,低聲斥道:“你……你放下我!”

“哦?”步懷真一聲輕笑,竟當真從善如流,將冷非顏放了下來,可他並未刻意尋找可供倚靠之物,反而是將人放在了走廊正中。

冷非顏手足俱軟,若無可扶持,根本沒有力氣起身。他心如明鏡,知道步懷真有意戲弄,一時羞憤交加,卻又不欲開口求助,暗自死咬牙關,側身試圖站起來。儘管他努力著讓自已的動作不至於太過狼狽,但麝日香早已侵蝕入骨,實在身不由已,每每撐到一半便再次軟倒。

“要幫忙嗎?”步懷真蹲下身,嘴角噙著笑意,看冷非顏兀自掙扎。

步懷真存心要看他笑話,冷非顏此刻恨不得把步懷真吊起來胖揍,但他也明白眼前這虧是吃定了,又不想示弱讓步懷真更加得意,索性不再掙扎,側坐在地上閉口不言,也不看步懷真,藏在袖中的手暗握成拳。

兩個人雙雙沉默,這下氣氛卻是尷尬了,步懷真等了片刻,也沒等到冷非顏服軟。他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長嘆一聲,終於還是伸手,將冷非顏重新抱了起來。

“真是倔,說一句好聽話讓我來幫個忙又不會少塊肉。”步懷真一邊嘟囔著,一邊吸了吸鼻子。奇怪,有一抹很熟悉又很淡的清幽香味,好像是從懷裡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步懷真倒不是想給冷非顏難堪,只是這人一直高高在上,一副遊刃有餘不食煙火的模樣,而稍一撩撥,卻又會露出些明顯的情緒起伏,如此矛盾和反差,讓步懷真覺得頗有意思。

加上從陌上塵處所瞭解,他又並非原本的冷非顏,身份成迷,步懷真連試探帶捉弄,這便沒了底線。

但他卻沒想到冷非顏當真如此倔強,方才沉默的架勢,大有哪怕就在這冷冰冰的走廊呆上一夜,也不肯開口求他的意味。

“脾氣真不好。”步懷真又嘟囔了一句。進屋後將冷非顏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返身又去關了門,落閂後回到屋裡,幫冷非顏點起了燈。

冷非顏自始至終嘴唇抿死,雙眼緊閉,一副一點都不想看到步懷真的樣子,直到眼瞼察覺微光,這才睜開眼睛,憤憤地看了一眼。

“呦,捨得看我了?”

步懷真一直盯著他,見他睜眼,馬上出言搭話。

冷非顏登時氣悶,從牙縫裡往出擠字:“你到底怎麼上來的!?”

步懷真踱步到他身邊,坐在榻前,呵呵一笑:“從樓梯上來的。”

即便動彈不得,冷非顏仍是額頭青筋一跳:“誰問你這個!”

“區區幾個機關,連那來殺你的人都攔不住,還能難得住我步懷真?”步懷真抓起冷非顏的右手,察覺他明明沒什麼力氣,還拼命想死握成拳,“怎的如此緊張?放鬆啦放鬆啦,我跟那人不是一夥的。”

步懷真這說的簡直就是廢話,冷非顏對他,才是真正完全沒辦法放鬆。這又被步懷真拉了手去胡亂捏弄,氣的沒有力氣抽回手的冷非顏一陣上火,如果不是此刻全身酥軟,就算打不過,冷非顏也要給他一拳以消心頭之憤。

只是步懷真這對機關毫不在意的態度卻讓冷非顏一陣暗驚,需知要來到他的房間,一路上不知道要透過多少機關,方才那殺手冷非顏心頭已有大約猜測,那人熟悉樓船結構,能來到這裡並非難事,可這步懷真一身打扮全無狼狽或是打鬥痕跡,竟也是避開了全部機關?莫非此人在易數八卦之上也頗有造詣?

此刻只有二人在場,冷非顏心頭迅速衡量情勢,心知自已此刻勢弱,又不明步懷真來意,暫作決定先忍了這口氣。於是他努力平復呼吸後,開口問道:“那你來是要幹什麼?”

察覺冷非顏的手似乎有放鬆的意思,步懷真也沒有放開他,反倒像模像樣地長嘆一聲:“長夜漫漫,孤枕難眠,所以來找儒輔大人聊天。”

一開口就不著調!冷非顏額角一跳:“你……我跟你無話可說!”

“嘖嘖嘖,儒輔大人,何必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呢?特別是我專程來向你道歉。”頓了頓,步懷真捏了捏冷非顏虎口,朝他擠眼,“還救了你一命。”

這前半句的道歉還讓冷非顏平靜了少許,後半句立刻又點了火,冷非顏咬牙切齒地瞪他:“你又想弄什麼玄虛?”

“不敢。”步懷真仍舊一副笑模樣,手下卻老實不客氣地摸上了冷非顏指腹,骨肉亭勻的骨骼,全無老繭的觸感,摸起來軟軟的,細膩的不似習武之人,步懷真目光一動,神色冷了幾分,語氣如常續道:“日前靈寵之事,在下一時興起所為,實在太過任性,我為此表示歉意。”

冷非顏並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只是步懷真雖然道歉語氣誠懇,手卻未停,一直抓著冷非顏的手摸來摸去。

可冷非顏身處如此境地,既無法反抗,也難以表達釋懷態度,掙扎半響,冷非顏終是強按下心頭不適,語氣僵硬道:“靈寵之事……就當過去了,我已經將靈寵清洗乾淨。若無他事,還請閣下放開在下,返回房間吧。”

見他竟收斂了情緒,步懷真倒有些意外了,原本看他如此容易受人撩撥,必是心存傲氣不容羞辱,沒想到也是個善於隱忍之人。

步懷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急,除了道歉,在下還有一事要做,希望儒輔大人不要見怪。”

還有事?冷非顏眉頭皺起,剛想開口詢問,步懷真已然抬手,扯去了他的腰帶!

冷非顏一驚:“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步懷真挑起嘴角,“無論在下想幹什麼,儒輔大人現在可有辦法反抗?”

“你……你……”

“你也太大意了,獨自住在這機關重重的樓船中心,此刻受制,怕是連個呼救的人都找不到吧?”

步懷真湊近冷非顏,露出不懷好意的神色:“也就是說,我現在可以對你,為所欲為。”

冷非顏瞪著步懷真,卻沒有如步懷真所料的那般露出慌亂的表情,反而慢慢收起了情緒,面色更比往常沉靜了幾分:“那麼,閣下想對我做什麼?”

步懷真被問的一怔,不可思議地看著冷非顏,忽然笑了:“你這反應倒是有趣,嗯……我想做的事情可不少,不如一樣一樣都來試試看?”

“步懷真。”冷非顏一字一字叫出步懷真的名字,字字如針一般帶著冷意,“今晚是我大意,我認了,但你若敢辱我,即便我身化成灰,也絕不會放過你。”

“哎呀好可怕!”步懷真嘴上說怕,卻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伸手便脫去了冷非顏的外衣,“果然,敢於冒充儒輔之人,確實不凡。”

冷非顏心頭一震,臉上卻不露聲色。

陌上塵雖然對自已一直百般刁難置疑,卻不曾與外人說過原因,這次竟直接告訴了步懷真?

而這人竟也不怕打草驚蛇一語道破,不似陌上塵的一貫作風,莫非此人……也並非是陌上塵勢力,而是另有目的?

冷非顏心生戒備,一時也顧不得理會他脫自已外衣的舉動,沉聲責道:“步懷真,你在胡言什麼?!”

“胡言嗎?”步懷真微微一笑,一手忽然探入冷非顏內衫衣襟,順著他的肩膀摸到他右邊上臂處,力度輕微地捏了捏,漫不經心道:“用筆較多之人,手指均有老繭,可你指腹柔軟細膩,絕不是常年以筆施術之人;但你手臂肌理勻稱,雖談不上結實,但也韌而有力,可見你亦不是文弱書生;而你這右手,指骨修長,虎口略有薄繭,若我推斷無誤,你所擅長的並非道門術法……”

步懷真頓了頓,看向冷非顏面無表情的臉,嘴角笑意加深,收回手,點了點他手心虎口處:“而是劍!”

說完,步懷真目光鎖住冷非顏神情,卻見冷非顏眼神只遊離了一瞬,很快又恢復了淡然。

“步懷真,論斷要有證據,否則你這只是猜測,無人相信不說,你亦要背上誣陷儒輔之罪。”

“是嗎?”步懷真哈哈一笑,“那儒輔大人就當在下只是講了一個故事便好,請勿介懷。”

冷非顏此刻已然完全冷靜下來,淡淡回道:“不會。”

步懷真卻是不喜歡他這般近乎冷漠的模樣,眉頭皺了皺眼睛一轉,眯眼笑道:“方才那人劍有異香,似乎是麝日香。這玩意兒與尋常藥物多少有點區別,我身上雖有些常備藥物,但非是針對麝日香所配製,服下也需要時間恢復。那麼為了防止今天晚上再生變故,我就勉為其難,陪儒輔大人一夜吧。”

“什麼?!”這話一出,果不其然,立刻惹來冷非顏一個瞪視,冰冷的眉眼化開,暈出生動的神情。

步懷真腹中暗笑,手上倒是利索地翻出了一個瓷瓶,倒出一枚藥丸,不給冷非顏開口機會,捏開他的嘴就強餵了進去,同時在他後心不輕不重拍了一掌,那藥丸順勢便滑落腹中。

“你……你這傢伙……”冷非顏一陣咳嗽,臉色通紅。只是惱怒過後,卻又是滿心無奈,輕嘆一聲偏過頭去,“罷了,就算你現在餵我毒藥,我亦無可奈何。”

“喂喂喂,別說的這麼可憐巴巴的,我可捨不得殺你,你還欠我救命之恩沒還呢!”說著可憐,步懷真臉上卻笑開了花,他就是喜歡看冷非顏對他無可奈何,不得不服軟的樣子。

冷非顏有意示弱,雖藉此察覺步懷真不存殺心,可他那個得逞的笑容怎麼看怎麼礙眼。

步懷真才不理會那麼多,藥也餵了人也逗了,他老實不客氣的伸手,又一次抱起冷非顏。這次更是直接把人抱回了內室放在床上,然後他自已也合衣躺倒在冷非顏身邊,樂呵呵道:“方才脫你外衫只是想幫你更衣入睡,但看你抗拒態度,似乎並不受用,那麼今晚就先這般將就一下吧。”

說著,步懷真抱緊全身無力尚未恢復的冷非顏,眼睛一閉,竟是打算直接夢周公去了。

什……什麼?!

冷非顏還未想通步懷真這般行為究竟有何含義,轉眼便已同床共枕,還被這個討厭的傢伙抱在懷裡。跳躍的發展,讓冷非顏一時轉不過彎來,身體僵硬地轉了轉視線,一眼就看到步懷真還穿著外衫,頓時一貫好潔的儒輔大人不滿地皺起了眉。

“步懷真!不許穿外衫躺在我的床上!”

聲音不小,步懷真抱著冷非顏,幾乎就是在耳邊炸起,可他卻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你很介意?”

冷非顏咬牙:“外衫盡是白日塵土!”

“是是是。”步懷真此刻倒是從善如流,起身脫了外衫又躺回去,手臂再次搭上冷非顏腰間。

“你……”冷非顏還想發作,步懷真卻閉著眼睛噓了一聲。

“儒輔大人,若你不吃眼前之虧,我便直接把現在的你送交陌上塵,相信鶉衣先生會很願意好好招待他的結拜兄弟。”

赤裸裸的威脅,冷非顏眸色冷了下來,語氣卻平淡如常:“步懷真,你怎麼會覺得,把我送交自家兄長,能強迫我接受與你同床之事?”

步懷真輕笑:“就憑方才來殺你之人。”

冷非顏心頭巨震,漠然的表情出現了裂紋:“你……!”

他莫非……察覺了方才殺手的真實身份?!

步懷真並未在這上過多糾纏,只是摟緊了冷非顏。

“所以不要這麼天真,我手上籌碼多的超乎你的想象,安靜一點讓我抱抱。你可真是,跟小蓮花一樣好聞……”

小蓮花?冷非顏一怔,很快便想到了那與自已極為相似之人。

難不成是想找個替代品?冷非顏心頭似有觸動,這步懷真對那人似有別樣情愫,可那個人,雖與自已容貌相似,卻是一派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淨凜然,安靜的時候如同蓮花亭亭,讓人想要親近的同時,又忍不住退縮,只因那份清寧聖潔,可遠觀不可褻玩。

步懷真……竟還懷著如此心思?

思及此,冷非顏微微勾起嘴角。

罷了,這人似敵似友,雖然未必能全盤信任,但說不定……也能成為一股助力。

把定了心思,冷非顏也不再多話,靜靜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白日辛苦,本應對步懷真存的幾分戒備之心竟也抵不過沉沉睡意,很快,夢境襲來,身體像是被棉花包覆一般,溫暖而安心。

冷非顏的呼吸漸漸平穩綿長,步懷真卻悄悄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容,不自覺地柔和了目光。

這樣的擁抱,似乎是跨越了千萬年的渴望,從抱住冷非顏的一瞬間,步懷真心頭就湧起復雜的情愫,期待,喜悅,痛苦,遺憾……難以名狀。

如此異常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發生過相似的事情一般。

似乎曾經也有這樣一個人,下定決心時冷淡的表情,嗔怒時生動的表情,沉睡時恬靜的表情……令人心跳不已。

步懷真是來試探冷非顏的,只是……此番試探,雖已然十成十地確定眼前之人並非真正的冷非顏,但那深夜來刺殺之人卻讓步懷真越加堅信,此人假扮冷非顏定然另有內情。

或許……應該再去尋找其他線索……

就這麼思索著,步懷真也漸漸睡了過去,鼻翼清香瀰漫,直到天明。

晨光初露,冷非顏先一步醒來,胸前和小腹上的重壓令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鬼壓床嗎?

一轉頭就看到旁邊那讓人想揍一拳的俊臉……還真是鬼壓床。

冷非顏身體先於反應一步,抬腿就把那個像八爪魚一樣巴在自已身上的人踹了下去。

步懷真在滾落床沿的一瞬間便睜開了眼睛,還來得及對冷非顏咧嘴一笑,單手一撐,在地上滾了半圈,很快又站了起來。

“……你早就醒了?”冷非顏坐起身,沒好氣地瞪著步懷真。

“就算沒有,被儒輔大人踹一腳也醒了。”步懷真舒展了一下身體,“有力氣踹人了,看來麝日香的效力已經過去了。”

冷非顏早已發現自已已經活動自如,略作探查,體內武息自如,可見步懷真也並未在解藥上動什麼手腳。

“昨晚之事,我欠你一份情。”冷非顏心頭嘆息一聲,下床站直。

“哦?要還嗎?”步懷真拎過自已的外衫穿上,漫不經心地笑問。

冷非顏眉毛一跳,頓時又有種揍他一拳的衝動。

欠人人情沒什麼,可是欠這小子人情實在是有點可氣,有心揍翻他,偏偏又打不過他。所以剛才冷非顏實在糾結,但畢竟步懷真的確救了自已,有恩不報非君子所為。

“……我定會還你。”冷非顏雖有不甘,卻仍是鄭重回答。

步懷真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芒,很快又收斂了回去。

這樣看似平靜的清晨並未持續太久,很快雅樓船上便接連傳來了騷動。

竹魂被殺了。

整艘船上一片慌亂,竹魂死狀悽慘,眾人口耳相傳,到處人心惶惶。

風雅樓船上除參與者外均是開動樓船和伺候起居的侍從護衛,身份低微,亦不敢多事,敢於先一步檢查現場的,也不過是昨日透過風雅大會首場的秦玉安,孤秋心,寒凌霜與心偃四人。

四人各懷何種心思不論,但身邊發生兇殺總會令人緊張,不明不白的,說不準自已也會遭到毒手,故而四人衡量之下,也沒等身為船上掌事者的冷非顏,先檢查了屍體。人多眼雜,很快四人便發現了死者竹魂手中所握碎布,那布料邊緣十分毛躁,像是被硬撕下來的,而那上面繡紋和圖樣略一回想,便可篤定是昨日最後透過大會首場的那人衣衫紋樣。

待冷非顏與步懷真趕到時,四人已是認定了嫌疑兇手,如是一說,便希望冷非顏可帶人登上風樓船討要說法。

冷非顏聽完始末,也同時查探了兇案現場情況,不由得皺起眉,轉頭看了一眼步懷真,卻見他並未表露情緒,也未表達反對的意思,只沉默著,一雙眼睛在秦玉安身上轉來轉去。

受情勢所迫,冷非顏也無法,只得先吩咐下去,封鎖現場,並放出傳聲鳥通知城中待命畫舫風雅大會因故暫停,而後下令搭起風雅樓船之間的通道橋,與四人一同前去質詢。

風樓船上也有不少人察覺了雅樓船騷動,卻不明真相。只見幾人大步來到素還真房門前,那秦玉安仗著有理在身,已是按捺不住,抬手便是一陣砸門。

很快房門開啟,出來的卻不是素還真,而是紫錦囊。

步懷真也跟著來了,一見紫錦囊出來他眉頭就是一跳,但此刻卻是忍了並未發作。

紫錦囊也看見步懷真的表情,扔給他一個挑釁的眼神便不再理會,轉而面向眼前一干人。

方才一聽到砸門聲響,紫錦囊便明白事情如何發展了,但他聲色不露,抱臂冷然道:“諸位這是何意?”

問著諸位,目光卻鎖住冷非顏。冷非顏抬手示意幾人安靜,上前一步抱拳道:“抱歉道長,雅樓船上發生了命案,死者手中緊握一角繡布,正是素還真昨日所穿衣衫。既然證據指向素還真,我們希望能搜一下他的房間,但不知道長因何會在素還真房間內?”

“我與他同住。”紫錦囊並無讓步意思,“素還真還未起床。”

“沒起才好!”

“是啊是啊,誰知道他起來會不會發現證據!”

“就是!快讓開讓我們進去搜查!”

說著便推搡著一擁而入,紫錦囊皺起眉,瞥了滿臉無奈的冷非顏一眼,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

闖入房間的幾人吵吵嚷嚷,正想四散去搜,就聽見內室傳出清和聲音。

“如此吵鬧,是發生何事?”

素還真未著外衫,走出來的時候還揉了揉眼睛。抬頭時,眾人方看清他之相貌,齊齊大驚,連忙又轉頭去看冷非顏,確定冷儒輔分明站在身後,可這眼前之人竟生了一副一般無二的面容?!

兄弟?還是……兄妹?

眾人猜測著,在素還真身上來回打量,甚至有不少不懷好意的視線。不過這意外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紫錦囊很快便來到素還真身邊,將人護在身後,擋住了一干意味繁雜的目光。

幾人對視一眼,也不甚在意,立刻分散開,在屋子裡搜查起來。

紫錦囊擋著素還真,步懷真站在冷非顏身邊,看著幾人在房間裡翻箱倒櫃。

“在這裡!”一人忽然高喊,他先一步靠近床鋪,被屏風擋住的木施上好端端地垂掛著素還真的外衫。

素還真探頭望了一眼,認出那人是昨日透過首場之人,名叫孤秋心。

孤秋心並未檢查衣服,而是將其遞給了其他人。接過衣服的人是寒凌霜,他抖開衣服,隨便掃了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然,視線不由自主地往門口飄了一下。雖然隱藏的很好,卻被素還真捕捉到了。

“沒有破損。”寒凌霜語氣十分平淡。

“沒有?怎麼可能,那片碎布明顯就是他這衣服上的花紋。”

“你們可以自已看。”寒凌霜將衣服遞給其他人。

秦玉安和心偃翻來覆去,那身鵝黃繡衫,確確實實沒有絲毫破損跡象。

“那麼諸位,可搜查清楚了?”

門口忽來一聲,威嚴沉穩,眾人一看,竟是風樓船儒輔陌上塵。

陌上塵幾乎是前後腳趕到,但並未出聲,只是攔住了其他好奇之人,一直站在門口冷眼觀視,直至此刻才開口。

“搜是搜過了,但這並不能證明他不是殺人兇手。”方才找到衣服的孤秋心淡笑著開口,“這件上沒有痕跡,不代表他其他衣服上也沒有。”

紫錦囊眉頭一皺:“你此話何意?”

“我只是猜測。”孤秋心並不理會紫錦囊殺人一般的視線,“殺人者顯然早有準備,那麼有幾件相同的衣服,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的確如此。”這次站出來說話的卻是秦玉安,“所以死者手中的碎布只能作為嫌疑的傾向,定罪卻稍顯不足。我覺得,我們不如再去仔細檢查一下死者的死因?方才因為直接就發現了這個證據,或許有什麼其他疏漏也不一定。”

這話確有道理,眾人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孤秋心見狀,仍是一派平靜,接過那件鵝黃外衫想要遞還給素還真,不料中途被紫錦囊先一步接過。

“確定檢查清楚了?”紫錦囊鷹隼一般的視線掃過在場眾人,大家面面相覷,這的確沒查出什麼,於是也就敷衍地點了點頭。

“很好,那麼這件衣服現在應無嫌疑了。”紫錦囊頓了頓,神色一冷,“被髒手摸過的東西,不要也罷。”話音落,勁力一吐,那做工精細的蘇繡外衫當場化作碎片。

這擺明了的嫌棄讓方才檢查過衣服的幾人心裡一陣不快,但對方並未指名道姓,發怒反而顯得認了自已手髒,於是幾人只是恨恨瞪了紫錦囊一眼,並無回應。

既然眾人均贊同秦玉安提議,在場的兩位儒輔也無異議,眾人又返回雅樓船。

一同離開之前,紫錦囊給步懷真暗暗使了一個眼色,步懷真心領神會,刻意落後幾步,素還真並不在意,他換了一身紫繡青蓮的外衫,隨意挽了頭髮,也沒有等紫錦囊和步懷真,便跟著眾人先一步趕去了現場。

好在冷非顏早已命人守住現場,此刻也無人破壞,幾位能可透過風雅大會首場之人俱是學識豐富,此番再次驗屍,倒的確發現了異常。

“這抽筋手法,似是從未見過的重手。”

“確實,脈路中有餘氣殘留,不似內力,這不像是普通江湖人士能有的修為。”

“但如此重手,該是何等深仇大恨?”

眾人幾番討論,只有一人略作檢查,當即皺起了眉:“這是……屠龍術!”

素還真不想再看見那般殘忍場景,只略探了探頭便側身站在門口,聽聞有人點破屠龍術,他這才轉回目光看了一眼。

說話的是尋花者,他始終少言,也無人發現他是何時跟著來到了雅樓船,但他此刻說出屠龍術後,卻又陷入了沉思,不再理會旁人。

只是這屠龍術三字卻讓冷非顏面露驚訝。

“屠龍術?這不是早已失傳的仙家秘法嗎?”

“既是仙家密法,那麼兇手,便可劃定在修者身上了。”不知何時已經回來的步懷真插了一句,臉色並不是太好看。

“更正,是在船上的修者中。”冷非顏接過話,轉向在場眾人,微微一笑:“風雅雙船在大會結束之前,都不會有未經允許的人登船下船,因此,兇手必然還在船上!至於修仙問道之法……嗯,據在下所知,修行之初便是築基,一旦築基功成,其根基便與常人有異,我雖非修者,但我另有辦法判斷其人修行與否,風雅雙船上除了三槐城之人外便是幾位與會者,我城中登船者皆受過嚴格排查,確定並無修行之人,所以兇手只會在諸位當中!那麼眼下,可有哪位願意自行承認自已是修者?”

冷非顏的笑意帶著某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味道,在場有數人神色一變,顯然修真之人不在少數,且有人乃是隱藏身份登船參加風雅大會。

只是風雅大會本不在意參會者是否用真面目參加,畢竟能開出那般承諾的大會,也會考慮到有人心懷苦衷不欲暴露身份。然而此刻若不坦誠,再被查出,那麼嫌疑便更加難以洗清。

但當中也有人並不在意此節,先一步走了出來。

“我是。”紫錦囊坦然道。

素還真猶豫了片刻,也走了出來:“這……素某身帶修為,也應該算是。”

紫錦囊瞪他一眼。這小妖,呆呆傻傻,有修就是有,還說什麼應該。

素還真察覺紫錦囊視線,探詢著看了回去,紫錦囊霍然收回視線,素還真眨眨眼,疑惑地歪了歪頭,卻也沒太在意。

將二人眉來眼去盡收眼底的步懷真在一旁惡狠狠地用眼神殺紫錦囊,就算方才二人互換了情報並且暫時擬定了合作方案,但這妖道這種光明正大勾搭小蓮花的行為仍然要譴責!

冷非顏不曾留意這邊的眼刀互殺,見無人站出,他又補充了一句:“諸位,只需承認修行事實即可,我不會追究他人背後身份。”

這番言論倒是給幾人吃了定心丸,很快,尋花者也站了出來。但他沒有說話,只是往前一步,相當於承認了自已修者身份。

緊接著便是孤秋心和心偃,冷非顏又等了片刻,再無人承認。

“那麼幾位修者,我會將你們暫時囚禁,由儒輔陌上塵與徐行負責看管審問,為查真相,還請不要見怪。”

幾人並無異義,在被陌上塵帶走之前,素還真走過冷非顏身邊,忽然一句低語擦耳響起——

我已給你們機會探詢三槐城過往秘密。

素還真目露驚訝,轉頭去看,兩張相似的俊秀面容猶如鏡裡鏡外,互相對視的模樣雖然賞心悅目,卻也說不出的奇怪。

很快,素還真便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跟著侍從離開了房間。

而後冷非顏轉回目光,微笑著看向還留在房間裡的三人。

寒凌霜,秦玉安,步懷真。

“那麼,接下來,讓我們用‘尋常人’的方式來一次交流吧!”

“尋常人的交流?”片刻後,步懷真看著桌子對面的冷非顏,挑起了眉。

所謂尋常人的交流,其實也就是冷非顏要挨個單獨跟幾人談話而已,偏生說的飽含深意。

冷非顏輕搖摺扇,微微一笑:“適度的精神施壓有利於套問出真話。”

步懷真心思一轉:“所以……你所謂的能夠查出修者的方法,是不存在的?”

冷非顏不答,眼睛眯起打量著步懷真,目光中充滿了審視與評估。

步懷真心中無愧,也不怕他看,反而直視回去,迎上冷非顏那雙與素還真相似九分的漂亮眼睛。看著看著,步懷真心頭一轉,忽然放柔了視線,頗帶寵溺地勾起了一邊嘴角。

冷非顏一怔,緊接著臉色一紅輕咳一聲。

“我很英俊吧?”步懷真哈哈一笑。這種直勾勾的視線其實並不禮貌,但若加上少許溫柔,就會變成另外一種含義。昨夜一番相處,步懷真已然察覺到冷非顏心中隱藏著某種柔軟性格,而眼下看來,雖然還無法清晰判斷冷非顏暗藏的目的,但至少步懷真可以肯定,眼前這位溫文俊秀的儒輔,其實是個頗為容易害羞的人。

冷非顏被步懷真的笑聲撩起了脾氣,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步懷真笑夠了,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是為了詐出真話,那麼留下來的幾人中,也不能排除有修者存在了。”

“確實。”說及正事,冷非顏按下了心頭異樣情緒,“我本意也並非是為了區分修者,而是給你的朋友們一個機會,去接近徐行。”

“徐行?”步懷真早有預料一般挑起眉,笑問道,“為何是徐行,而不是陌上塵?”

冷非顏觀他神色,便知道此人早有有了類似打算,於是微微一笑,並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三槐城,在多年前曾發生過一件大事,步公子可知道?”

“大事嗎?”步懷真笑容不變,“可是那傳言儒輔反目相殘,導致三槐城至寶三槐木失落之事?但三槐城後來曾出面澄清,至寶仍在,且儒輔之間始終和睦,外界只是謠傳。”

“正是。”冷非顏開啟摺扇,緩聲道:“當年儒輔反目並非傳言,而是確有其事。若步公子有心,應能察覺,那日之後,三槐城中,便有一位儒輔,號稱出外遊歷,自此再無人見過。”

步懷真倏然抬眼,鎖住面前冷非顏:“……號稱冷儒輔外出遊歷的正是鶉衣先生,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有意隱瞞當年真相?”

“我並無此意。”冷非顏搖了搖頭,“陌上塵之目的,怕並非你所想的那般簡單,當年三儒輔情同手足,徐行如今卻每日借酒度日,步公子,你對此有何看法?”

步懷真手指輕點桌面,挑眉笑道:“看法?對於想要借酒來逃避心中隱藏秘密的人,我沒什麼看法。”

冷非顏嘴角揚起:“徐行藏起來的東西,是他一生的痛苦,但同時也是串聯一切的線索,讓徐行說出真相,就能揭開當年被掩蓋的秘密。”

“但這並不是我們來三槐城的目的。”步懷真不為所動,“我們可以無所作為,一直等到你們找到兇手為止。”

“話雖如此,但我想你不會置身事外。”冷非顏篤定道:“方才我看你那兩位朋友,對竹魂之死並無太多意外神色,特別是素還真,甚至有些痛苦。故而我想,竹魂之死對你們來說應是一件比較糟糕的事情,怕是已經打亂了你們原本的計劃。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你們應該非常急於找出殺害竹魂的兇手,甚至,比我更急切。”

“果然他真是太容易看透啊!”步懷真感嘆一句,倒也沒有太多被揭穿的慌亂,“能夠為他人的不幸而痛苦是太過珍貴的情感。只是冷儒輔生了一副相同的容貌,性子倒是截然不同。”

步懷真這話著實有些誅心,似在影射冷非顏冷血冷情。冷非顏抬眼看他,沉默片刻,淡淡回道:“能將所思所想毫無矯飾地展現在臉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時候,痛苦會成為敵人攻擊你的利刃。”

步懷真定定看他半響,垂下了目光:“是啊,所以能給出這把利刃,該是多全心的信任。”沉默片刻,步懷真話鋒一轉,“可是我想,我們之間還在刀鋒相向,所以我還是傾向於作壁上觀。”

“也就是你並不信任我,所以不想跟我合作對吧?”冷非顏輕笑:“那麼我們做個交易。

步懷真卻似早已料到他會如此提議,神情毫無意外:“什麼交易?”

“我說出你想知道的事情,而你助我完成一個心願,一個,屬於冷非顏的心願。”

看著冷非顏的目光,步懷真微微一笑:“你這是承認自已冒名頂替了?”

“我有說什麼嗎?”冷非顏狡黠地眨眨眼睛,“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閣下既已心有定論,何必非要開誠佈公?”

步懷真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冷非顏,片刻後,輕笑一聲:“……你方才的提議,我想了想,互相交換情報並無不可,與你合作亦有好處,但我有條件——你所謂的心願,不可以違背倫理道義。”

冷非顏毫不猶豫:“成交。”

“這麼果斷?”步懷真勾了勾嘴角,“那麼,為了表示誠意,我會先給你提供一條線索,關於外面另外兩人中,其中一人的真實身份。”

被帶回風樓船的幾人,暫時收押在樓船正廳中。徐行被陌上塵拉來正廳,隨意看了一眼,便提議道:“既然是嫌疑者,那麼我與陌兄便分開審理吧,一人一半,儘快解決事情。”

陌上塵沉吟片刻,點頭道:“也好,大會臨時中斷,城中已有紛亂之事,儘早查出兇手正法,也好儘早令風雅大會繼續進行。”

徐行此前一直遠觀眾人,這還是第一次真正現身人前。素還真好奇之下,多打量了他幾眼,很快蹙起眉,目露訝然。正想跟身旁紫錦囊說些什麼,就見陌上塵掃視眾人,看似隨意一般抬手指向素還真:“那麼,這位公子,先隨老夫來吧。”頓了頓,陌上塵又解釋道:“審理房間就在東西隔壁的兩間書房,只是簡單詢問以理清前因後果,我二人不會貿然定罪,諸位儘可安心。”

紫錦囊眉頭一皺,嘴還未張,素還真先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袖,對陌上塵溫和一笑:“鶉衣先生,請了。”

那拉扯動作十分微小,並無旁人察覺。紫錦囊自然明白素還真意思,但他心中始終有些不安,在素還真從身邊走出去時,他擋住眾人視線,迅速地塞了一個東西給素還真。素還真入手之時便察覺異樣,登時微微一愣,臉色明顯露出了少許驚訝,然而很快便心有靈犀地手指一轉,將那物件收入袖中。

陌上塵見素還真走近,卻也不急著離開,而是轉向徐行,又示意了一下紫錦囊。

“徐老弟,這二人在命案中牽涉較深,但因為是步懷真的朋友,不如先行查問,也好早些化消嫌疑,你以為如何?”

徐行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看向紫錦囊:“那麼這位道長,便隨徐某來吧。”

紫錦囊心頭一跳,眼神沉了沉,卻未發作。

二人一左一右,跟著陌上塵與徐行去往不同的房間,餘下三人各自尋了座位坐下,雖然周圍也有侍從看守,但三人看起來完全沒有互相交流的意圖,特別是尋花者,穩穩一坐,便闔目養神去了。

卻說那陌上塵帶素還真進入正廳東邊書房。陌上塵並未像審訊犯人一般對待素還真,而是隨手一揮:“素公子請坐。”

素還真謝過,坐於書案右邊座位,距離不遠不近。

陌上塵看他一眼,露出一抹笑意:“只坐一半椅面,素公子對老夫,似乎多有防備?”

“鶉衣先生多慮了。”素還真略帶歉意地笑了笑,“船上發生命案,素某又被平白指責成殺人兇手,眼下心中不安,且紫錦囊道長已有叮囑,讓素某對所有人都多些防備,並非是針對鶉衣先生,還請見諒。”

“無妨,老夫理解你的心情。”說著,陌上塵著人送上一杯茶,“先一品香茶,以舒緩情緒吧。”

“多謝。”素還真執起茶杯,輕吸了一口氣,面露喜色,“好香,比尋常茶水更添奇妙滋味。”

“中意便好。”陌上塵坐於書案前,一邊看素還真小口嘬著茶湯,一邊緩緩道:“那麼,還請素公子一說,昨夜命案發生之時,你人在何處?”

“素某和道長被人引出了房間。”素還真脫口而出,但同時露出了“糟糕”的神色。

陌上塵見他如此坦率,忍不住一笑:“不必隱瞞,老夫不會聽片面之詞就定罪。”

素還真這才舒了一口氣,但看起來仍有些猶豫,片刻後,他才繼續道:“……方才我們已經檢查過竹魂屍首,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夜亥子交接之時。那時我本與道長在房間內,已打算睡下,卻忽然遭人偷襲,因而我與道長一同追查而去,但中途被那人甩下,追查無果,我們便返回房間了。”

“被人偷襲?難道有人故意引你二人出門?那麼也就是說,竹魂被殺時,你們並不在房間內?”

“的確不在。”素還真垂頭的模樣看起來惴惴不安,“但房間內仍留有昨日襲擊痕跡,方才群情激動,沒能仔細檢視,鶉衣先生現在可派人去素某房間,一觀便能知道素某所言非虛。”

“嗯……”陌上塵沉吟片刻,吩咐侍從按照素還真所說,再去檢查一番房間,而他轉回頭,看向素還真:“竹魂被殺,又有人暗中襲擊你們……照你說來,那偷襲之人應是嫌疑更大,許是先一步殺掉竹魂,然後又來試圖傷害你與紫錦囊……”

頓了頓,陌上塵皺起眉:“但竹魂手中布料又作何解釋?我已經檢查過,那質地花紋都與你昨日所穿衣衫無比相似,邊角毛躁,似乎是被人硬扯下來的,但你那件又分明並無痕跡,這……”

素還真搖了搖頭:“這素某就不清楚了,回房之後時辰不早,我與道長都並無留意衣服……”說話間,素還真抬手按住額角,模樣看起來非常不適。

陌上塵見他狀態不對,連忙問道:“怎麼?不太舒服?”

“不……只是有點……頭暈……”話未說完,素還真身子一軟,趴在了手側邊的方桌上,原本放在桌上的茶杯掉落,摔了個粉碎。

“素公子?!素公子?”陌上塵開始的疾呼充滿了急切和擔憂,而再往後,又喚了幾聲,卻變成了一種試探的口吻:“素公子?你還好嗎?”

幾聲呼喚,不見素還真回應,陌上塵神色當即變得晦暗,緩緩起身走近素還真,輕輕晃了晃他。

素還真毫無動靜,雙眼緊閉,似乎已經陷入了沉睡。陌上塵這才放心地抬手搭上素還真側頸,指尖撫摸一般點觸著,片刻後,陌上塵揚起了嘴角,笑的有些陰森。

“果然在你身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話音一落,陌上塵指尖隱約閃過一道詭異紅芒,緊接著,悄無聲息地沒入了素還真的頸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