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桉胡亂地套上鞋,他剛起身,手臂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拉住。
“大晚上的,你去哪?”
“彌爾!你沒走?”
“嗯。所以快回來睡覺,明晚再去。”
牧桉點頭,乖乖的重新脫鞋上床。見他睡下,彌爾翻身接著睡,他也忙了一天,現下很是睏倦。可睡意剛剛襲來,不太結實的木床卻開始小幅度地晃動。
突然有光亮起,牧桉有些無措,忍著想抽噎的衝動,拉著被子將自已蓋嚴實。彌爾不知何時從另一邊下了床,他點亮了床邊的一盞小燈。
被子被人揪開,彌爾看著牧桉紅腫的眼睛,愣了愣,這小子竟自責得哭了。他嘆氣,看來今晚是別想睡了。
“這樣睡不悶嗎?”
牧桉紅著眼睛不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答。
彌爾用粗劣的手指為他擦掉眼淚。他盯著牧桉的眼睛,語氣真誠又認真,“是我允許你去玩的,也是我沒有叫醒你。若真要怪,那也是怪我,知道嗎?”
被人戳破心思,牧桉覺得尷尬,同時也特別的委屈。尚稚幼的少年,心裡裝著很多秘密。遇到危險時能堅毅又勇敢的面對,自我建立的堅硬堡壘,唯獨在真摯的情感面前,不堪一擊。
這眼淚越擦越多,彌爾很是頭疼。他只好轉移話題道:“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允許你出去玩嗎?”
“為,為什麼?”這個話頭果然吸引了牧桉的注意。
彌爾拉來凳子,在他面前坐下。
“還記得我昏迷的時候,你絮絮叨叨和我說的那些話嗎?”
牧桉一頓,想起自已當時吹噓的那些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記得。”
“其實,我全聽見了。一個字不落的,全都聽見了。”
那個少年,明明自已都已經精疲力盡,卻執拗地要揹著自已的牧桉。平時傲氣的小公子,儘管身在何等狼狽絕望的境地,依舊樂觀向前,會編造些似真似假的故事哄自已哄別人。
彌爾自認為是一個心很硬的人,但他的心畢竟不是鐵做的,他承認自已心軟了。他有些心疼這個倔強得讓人眼痠的牧桉。
“你說了很多故事。但主角總是那幾個,你,你的奶孃秀姨,小宮女柳兒,還有朋友無屹。其他的角色,似乎很少在你的人生中出現,又或許是你不願提起。你炫耀著自已有一座大宮殿,卻不提獨自守著偌大宮殿的孤寂。
你的故事裡,幾乎沒有除宮殿以外的事情。我是否可以認為,你不曾離開過宮殿,就算後來離開了,那些記憶也並不讓你覺得開心。對嗎?”
這絕對是彌爾這一輩子說過最肉麻的話了,他還想繼續說,卻被牧桉捂住嘴。
“別,別說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意,又鋪天蓋地襲來,他實在不想看自已哭得這般狼狽。
“好,我不說,”彌爾拉下他的手,溫柔地將他淚抹掉,又輕揉他的腦袋,“不要把所有的錯都歸結給自已,有時候自私一點也沒錯。好了,不哭了,給彌爾哥哥抱抱。”
“彌爾。”
顧不得那些不值錢的東西,牧桉撲向彌爾被他穩穩接住。
像是要把從小到大憋回去的眼淚全部流出來一樣,牧桉趴在彌爾肩頭使勁哭,哭到頭痛欲裂,哭到想幹嘔,哭到再發不出聲音。
彌爾不斷拍打他的後背,生怕他哭得喘不上氣。這體驗,讓他想到阿弟誤食野菌子,哭得昏天黑地的那一次。他幾乎哄了整夜,天矇矇亮才睡去。睡著之前,彌爾心想,果然哄孩子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累的活。
他一覺睡到晌午。渾身痠痛,動哪裡都嘎嘣響。說一句遭老罪了,不為過。
牧桉端著洗臉盆進來,見彌爾醒了,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臉一紅,有些尷尬。他篤定,彌爾現在肯定會覺得他是個特別愛哭的人。他沒有!絕對沒有!誰讓他說那些容易讓人心軟軟的話。對,都怪他。
“那,那個,江姐姐已經做好飯了。你醒了,就去吃飯。”說罷,逃也似的跑出去。
彌爾抬頭,透過窗戶看向那個笨拙跑開的背影,甚至還因為不留神,滑了一下。噗,這小子真是越來越好玩了。這也讓他愈發想念家中的那個兔崽子了。那死鳥怎麼還不回來,莫不是死半路上了?
某隻被沙塵暴捲了一整天的鳥,私密馬賽,瓦達西瓦還沒死。
有了昨晚的教訓,牧桉今天無論江遙怎麼說都不肯和他出去玩。他要好好休息,補補覺,免得晚上又耽誤事兒。但在看到江遙趁江母不注意,偷偷摸摸的從後門離開時,他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江遙。”
聽到有人叫自已,江遙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牧桉,他鬆了口氣。“幹什麼,你不是說不去嗎?”
牧桉沒回他,他的視線停留在江遙手中緊握住的東西,“你手裡拿的什麼,分我看看。”想偷偷玩新玩具是吧,他不允許。
聽到他說自已手上的東西,江遙僵了僵,他舉到前面晃了一下,牧桉還沒看清楚,但能分辨出應該是幾張紙。
“解手,你也要去啊。”
聽到是這個,牧桉期待的眼神暗下來,又想起初遇江遙時的場景,他臉一黑。“不是有如廁的地方嗎,你怎麼老隨便...解決。”
江遙一笑,“這叫個人情趣,你不懂別亂說。”
“切,你偷偷摸摸的,不知道,還以為你要去幹什麼壞事呢。”
聞言,江遙尷尬一笑,“嘿嘿。這不也算,壞事嘛。”牧桉擺手,不再同他說話,兩人分道揚鑣。
深夜。
夜晚的街道分外安靜,兩人站在府牆外。
牧桉正打量著牆壁,暗暗感嘆彌爾真有本事。一隻大手突然摟住他的腰,癢癢的麻麻的感覺,驚得牧桉一身雞皮疙瘩,他連忙躲開,“幹,幹嘛!”
彌爾笑道:“還能幹嘛,帶你進去唄。或者說,你又不想去了?”
無錯書吧“一定要摟腰嗎?”
彌爾沒說話,給了他一個“你說呢”的表情。牧桉想了想,他紅著耳朵,將彌爾的手放在自已的手臂上,“露著吧。”
彌爾爽朗地笑了兩聲,腳尖一點,一個輕功越入府中。猛地抬高,牧桉慌張地抓住彌爾的腰。心中覺得羞澀,卻又怕得緊,反倒是越抓越緊了。
這縣令名叫範文翰,出生於平城又在考取功名後回鄉當官,現已在平城整整當了二十年的縣令。期間他修路建壩,平冤假錯案,退田還民,體恤民情百姓很受愛戴。在這場史無前例的旱災中,範縣令更是身先士卒,為著救災忙前忙後。
種種事蹟看來,這應是一個好縣令。但煞氣多是由妖怪食了人,染了人血,才會生出煞氣。又聞,近幾年平城健壯男丁漸少,多是進了縣令府後便消失了。這兩者聯絡在一起,顯然不會是一個好的猜測。
更何況,天下怎會有不會枯竭的湖。這縣令府,肯定有問題,而且有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