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梯，勞人筋骨，鍛其心智。
每走一階都如身負千鈞，更有幻覺滋生，讓人看見最為不堪的回憶，最恐懼的經歷。
從來沒有人能走完九十九階，據說若成功走完，即可即刻飛昇。
想入宗門踏仙途，至少要走過三十三階。
“當——當——”
鐘響兩遍，迷霧徹底散去，青苔石階，錯落有致，高低不平，向上望看不見盡頭。
各宗門代表，修仙世家子弟並列兩側山巔，高高在上，俯視全域性。
秦婉率先抬步，踏上了第一階。
宛如重山在身，秦婉清晰感覺到一股巨力壓來，平穩呼吸，沒多耽擱多少時間，又跨步邁上一階。
之前的胖子還在發怒，抓住身側一直低著頭的婢女，“你先去給爺把她殺了！”
那婢女抬頭望向前方穩步前進的秦婉，一雙眸子漆黑，看不出心中所想。
無錯書吧不過很快，她也隨之而去。
秦婉此時已經邁過了六階，身上重量更沉，汗水沿著臉頰淌過，但她不敢懈怠，穩了穩身子，踏上第七階。
第七階，幻境第一層，紅喜字高高掛起，紅燭火焰搖曳，秦婉恍惚一瞬，方才明白這正是自己上一世成親的洞房。
床上女子衣著鳳袍，紅蓋頭覆於面上，花生桂圓鋪散四周。
秦婉與幻境中人情緒相連，見其所見，感其所想。
心頭湧上新婚之喜，嫁與相愛之人的心滿意足。
就要沉溺其中時，來人推開了門。
楚天韻。
望著這張俊秀的臉，秦婉猛地回憶起那柄淌血的劍...
趁著一刻的清醒，秦婉一下抓起床頭圓桌上的紅燭，朝著自己脖頸燙去。
眼裡迷濛散去，秦婉恢復了清明，深吸一口氣，朝著下一階走去。
“這麼快脫離了第一層幻境嗎，這孩子心性不錯。”仙觀臺上，一白髮長髯仙人眼含讚許。
“師尊。”樑子南上前一步，施了一禮，“這是修仙世家的秦婉。”
“哦，修仙世家子弟為何來登成仙梯？”
“許是為了鍛鍊自己，師尊，秦婉韌性毅力均為上佳，不知可否為她留一位置。”
“再看看吧。”仙人笑眯眯摸了摸白髯。
秦婉一路未曾休息，將其他人落下許多。
第二十一階，第二重幻境，這次秦婉反倒直接打坐於此，做好準備再睜眼，正是自己師門被破之際。
魔族大舉進犯，往日整潔幽然的宗門，被血色染紅。
大師兄身陷囹圄，與周遭數十魔族激鬥，素淨白衣已成暗紅，最終還是被其中一敵偷襲，一箭穿心。
二師姐以身祭陣，鮮血滲入地下，本應該發揮作用的轉移陣卻轉來了更多魔族。
樑子南以血畫符，活活耗盡身上最後一滴血，最後的一張符，是讓秦婉傳回秦家。
師尊與三名魔族大將相戰，最後同歸於盡而亡，小老頭從空中墜落朝著秦婉的最後一瞥，看到被樑子南傳送離開，眼裡是含笑的...
秦婉無計可施，自己只會荊藤術和逐月步，什麼都幫不上，最後只能回去妄想請救兵。
可最後只是落進更大的絕望。
這次，在傳送之際，秦婉狠狠咬下嘴裡的軟肉，血腥味彌散開來。
阻止了樑子南畫符，秦婉運轉逐月步，操起荊藤術化出的荊棘，殺入敵群。
手被荊棘刺的鮮血淋漓，可在一次次殺敵的途中，心裡卻是滿足的。
魔族越聚越多，最後秦婉的身體還是被數把劍捅了個對穿。
死亡帶來的巨大痛楚敲打著秦婉的神經，再睜眼，自己正打坐在第二十一階石階上。
一節細小紫色滕蔓蔓延至秦婉腳邊，它猶猶豫豫，正要鑽進衣服之中時，又停了下來。
秦婉沿著它向後看去，發現這古怪紫滕正是來自十八階的一個女孩手中。
見被發現了，女孩趕緊低下頭，扯了扯自己打著補丁的寬大衣袖，將藤蔓收了進去。
“對不起。”女孩子不知怎麼有的勇氣，又朝胖子側頭“是他讓我這麼做的。”
秦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氣喘吁吁的胖子正在第四階，單手扶著臺階旁的巨樹，另一手在額頭胡亂抹汗。
冷哼一聲，秦婉又閉上眼專心打坐。
而另一旁變故突生，那胖子撫著的樹好像活了過來，枝條直接大幅度甩起來。
胖子嚇了一跳，沒想到那樹枝彷彿長了眼一樣，狠狠朝著他鞭打，在白花花的肥肉上落下一道道血疤。
那人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趕忙快走了兩步。
那枝條的範圍反倒十分大，胖子被逼的直接走了三階，到了第一重幻境之處。
趁著他被迷惑之際，幾根枝竟然聚合在一起，猛劈了下來。
抽的胖子滾成一個球，咕嚕咕嚕沿著階梯滾了下去，一屁股摔到了底下。
等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落到最下面了，氣急敗壞大罵，正欲再登之時，一宗門弟子阻了他的去路。
“成仙梯只准登一次，敗者無入宗機會。”
胖子不可置信囁嚅著雙唇，又想起什麼，指著那棵樹，“是那棵樹害得我，我可以入宗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不行。”宗門弟子鐵面無私，冷冷拒絕了他。
胖子捶地，嚎啕大哭，瞅見在最前面打坐的秦婉，指著她大吼，“是她，就是她暗中使詐。”
宗門弟子皺了皺眉，確實也感覺此事蹊蹺，可見秦婉一直打坐，並無異樣，便作罷。
“是她。”仙觀臺上，一蒙面女仙緩緩開口，“那人罪有應得，不必追究。”
“你也看出來了是吧。”樑子南的師尊湊過去，“那樹上有荊棘種。”
“不過在成仙梯上還能施法術，確為一奇才。”蒙面女仙點點頭，眼含讚許。
“我先瞧上的，你可不許跟我搶人啊。”小老頭嘟起嘴，倒像個三歲稚童。
“看她的選擇吧...”
那胖子看所有人都冷眼瞧過來，心中忿忿，卻也只能離開。
“臭婊子...”胖子罵罵咧咧，一瘸一拐，卻沒想到就在自己在踏出成仙梯的後一步，變故突生。
破開的傷口裡隱藏的綠色種子竟然瘋長起來，直直往血肉裡鑽。
“啊——”痛苦的大叫聲響徹山間，吸引了一弟子前來檢視。
卻只見一叢粗壯的紅色荊棘，破碎布料和血肉散落期間。
“看來是有人不小心落在荊棘從裡了。”
搖搖頭，弟子便轉身離開。
一切落於塵埃，秦婉起身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孩。
那女孩見她看過來，又埋下頭，心中瑟瑟，恐怕她已知道了自己的目的。
手中紫色藤蔓纏繞，待女孩抬起頭，秦婉已經上了三階，步伐堅定向前。
沒有追究？她心下疑惑，但最終還是收了起來。
三十三階，第三重幻境，也是入宗門的關鍵臺階。
這次幻境來的迅猛，秦婉來不及反應便被拖入其中。
不是想象中的廝殺，親朋好友離世，反而是自己五歲那年，幼時秦婉在院子中跑著，去追那隻漂亮的花蝴蝶，父親在槐樹下招呼秦婉過來，測了她的身高在樹上劃下一道。
“我們婉婉又長高了。”父親眉眼彎彎，輕輕摸著秦婉的頭頂。
小秦婉看比之前沒高多少的道子，不服氣，踮起腳尖，挺直身板，“爸爸，你測的不準，再測一遍。”
樑子南這時候在門外出探半個頭，怯生生的叫秦婉名字。
小秦婉見了他，一蹦一跳，玩鬧起來。
回憶實在太美好，秦婉看著一切，竟想停留在這裡，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秦婉彷彿看見大槐樹燒焦的枝幹。
對啊，以前的我已經死了。
秦婉苦笑轉身，離開了這其樂融融的院子。
一階，兩階，三階...
剩下的階梯容易許多，幻境很容易勘破，身體也已經完全適應了成仙梯的壓力，秦婉感覺自己此時輕若鴻毛。
“看啊她到了七十八階了。”
“怎麼會。”
“現在只過去了五個時辰啊。”
“她是天才嗎。”
下面人群的討論聲隨風飄進秦婉耳朵裡，語氣豔羨。
天才？秦婉搖搖頭，手上浮出成小團的靈力，自己恐怕從來不是天才。
左手慢慢攥緊，那一團靈力爆開，秦婉看著四散的靈力，這天道不讓我成才，我偏要反了！
仙觀臺上，眾仙也議論紛紛。
“從未有人有如此快的速度。”
“恐怕只會是第一人。”
“不知道她能不能登上九十九階。”
所有仙人都眼神熾熱，無論如何也要為自己宗門拿下這顆好苗子。
一路過關斬將，到了第九十階，剛一邁上臺階，秦婉登時感覺自己的心口彷彿被重錘錘擊，讓人喘不過氣。
雙腿一下子痠軟無力，頭腦也昏昏沉沉，就像被下了蠱術一般。
秦婉只得席地而坐，細細探查自己的內府，發現自己的靈氣正飛一般蒸發。
運轉周天，妄想吸收一些靈氣，結果卻發現周圍靈氣稀薄，含量極低。
秦婉頓時明白了這最後十階的意味，不過是比拼靈氣含量。
不過自己這一百靈值的靈力，恐怕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要散盡。
掙扎站起身子，卻又很快跌倒在地。
使不上力氣，就爬過去。
手指在凹凸不平的階梯上留下十道血痕，細長蜿蜒，膝蓋也早早磕破，用力過猛，血肉外翻。
意識逐漸模糊，但秦婉還在堅持著，那散發著金光的大門就在九十九階後。
撲通——
視野徹底黑暗之際，秦婉伸出手，摸上了最後一階臺階。
…
再度睜眼，秦婉發覺自己已經到了一巨大廣場。
“恭喜你啊，道友，你是第二個登上第九十八階的。”一身著妙律門服飾的弟子笑嘻嘻開口。
“你的身體如何，我們給你治療的，我宗的治療術是最頂尖的，要不要考慮一下。”藥森宗弟子擠到秦婉跟前。
“來我們這裡，我們這裡可有最玄妙的陣法。”星陣閣的弟子也湊上來。
“好了。”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身著天寰宗道服的長老站出來。
“小姑娘，你是第一個完成成仙梯的，測靈值後即可選擇你喜歡的宗門。”
立刻有人把秦婉帶到了測靈石面前，與小時候父母帶來的小塊測靈石不同，這石頭十分龐大，足有百餘丈，通體泛著青色，隱隱有靈力浮動。
秦婉看了看周圍殷切的人群，她知道等到她測完靈值後，這群人恐怕又是另一種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