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沒有回答,只是在那天抱著我在沒有黴味的房間裡哭了很久。
我也沒有再和村裡那些人起衝突,因為我知道,那樣媽媽會哭……
就這樣,我們在老家的那個破舊的房子裡一直待到了五月份。
在剛穿上短袖的那天,母親鎖上了院門,帶我來到青島。
她挎著那個黃色的包,帶我來到了海邊。
“小沈,你看,那是海,很漂亮的。”
我站在海邊,緊緊拉住母親的胳膊,看著眼前遼闊的海水充滿了不安。
“媽媽,它是很漂亮,可是我很害怕。”
母親笑了笑,拉著我走到了一處長椅坐下。輕聲道:“害怕什麼?你已經長大了,該告訴你的你都已經記下了。”
我搖了搖頭,抿著嘴說道:“我還沒準備好……我想回到那個老房子,媽媽,我們回去吧……”
“沈一。”
母親看著我笑了笑,帶著一抹看不懂的複雜,朝我輕聲道:“媽媽能陪你走的路已經走完了,未來的路還很長,該你了。”
我聽不明白母親意思,雖然母親告訴了我一切,可對我來說,那些從母親口中說出來的記憶就像一個故事。
我能認真背下,可卻無法感同身受。
後來,母親領著我去了一家醫院,那裡有林叔叔,還有和林渝很像的一個姐姐。
我被醫生固定在了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不安地盯著天花板。
隨著一股冰冷的液體進入身體,我的身子也開始軟了下來,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
緊接著便傳來了林叔叔的聲音。
“沈一媽媽,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母親嗯了一聲,似乎摸了摸我的臉龐,沙啞著聲音說道:“現在的沈一雖然能夠理清一切,但我的那個兒子始終還是死在了那個冬天,他不該這樣的。”
“可是醫生說這麼做的話,沈一的時間還會繼續減少,最多還有四年時間……”
母親笑了笑,輕聲道:“四年就四年吧,我早就準備好了。”
林浩的聲音突然響起,她顫聲道:“阿姨,可是你要用自已的……去救沈一的,明明我們時間還有很多……相信醫生好嗎?”
屋內沉默了許久,母親嘆了一口氣說道:“時間不重要,我只想在接下來的日子,好好陪陪從前的那個沈一,讓他好好的活下去……開始手術吧。”
隨著儀器嘀的一聲響起,我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
耳邊是母親輕聲的呢喃,訴說著我被更正的人生。
緊接著便是我踏入大學校園的場景,忘記了一切,靠著被更正的記憶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而一直以第三人稱看待這一切的我,也理順了一切。
那些回家後母親打電話一次次地借錢給親戚,全部都是說給我聽的,她是在還錢……
我坐在海邊,慢慢鬆開了捂住口鼻的手。
即便是徐木叼著煙站在我面前,我依舊沉默,任憑腦袋裡的記憶不斷衝擊。
畫面很快來到了大學畢業,母親以一次體檢為由,把我送進了醫院。
醫生模糊的聲音漸漸在耳邊響起:“沈一媽媽,上次手術很成功……這次檢查結果還是一樣的……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們盡力了。”
“沒關係。”
母親笑了笑,緊接著問道:“那我們的手術什麼時間開始?”
醫生沉默了片刻,沙啞著聲音說道:“等……沈一再次想起來一切,忘不掉的時候。”
“那時候算是他的大腦最活躍的時候,也是快要到極限的時候,也只有那樣手術機率才會大幅度提高,只不過……”
醫生顫抖著聲音說道:“只不過您的情況我們保證不了,最好的結果是失去全部記憶,但成功率不到一成……”
“無所謂了,小沈健健康康的就好。”
“不……”
醫生咳嗽了一聲,拼命壓低聲音囑咐道:“你和林總的交易我都知道,還有一個辦法,拿到一百萬,帶著沈一遠走高飛……”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如果您需要,我這就有,說到底也是我對不起你們……”
屋內沉默了片刻,母親嘆聲道:“我也知道,可是如果小沈知道後,該多難過啊,他最愛林渝那丫頭了……算了……”
而就在這時,房門被重重推開,林浩哽咽的聲突然響起。
“阿姨,這是一百萬……林渝託我給你的,這是我們和劉老師一起賺的,不是爸爸的……”
屋內沉默了許久,母親笑著說道:“林渝是個好孩子,可是林浩,這錢我不要,你留著吧……”
林浩沙啞著聲音說道:“可這不對……很不對……林渝我來救……”
母親嘆了口氣,沉聲道:“你們幫沈一更改了身份資訊我已經很感謝了,甚至還有那個命題公司也是你們幫沈一的,阿姨已經很滿足了……”
頓了頓,母親再次說道:“我沒有什麼別的要求,也知道林渝最近身體很差,但讓沈一平靜的過他的生活好嗎?不要干涉,也不要催……”
“可是阿姨,我爸爸……已經……做好準備了。”
屋內再次陷入了寂靜,醫生乾咳了一聲,沉聲道:“林渝那個姑娘狀態也不對……所以我才讓你……拿著一百萬帶著沈一離開,這樣等林渝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林總不會不管沈一的……”
“那娃兒該多恨我啊……”
母親說完後,畫面再次破碎,隨後便來到了我拎著行李箱站在青島北站時的情景。
而這次,我也認出了拿著彩票的那個姑娘。
她不是林渝,而是林浩……
母親最後還是拒絕了那一百萬,可林浩卻用另一種方式給了我,想讓我遠離苦難。
而後果便是林渝的死亡,但她一定是糾結的……
她想去救林渝,可又狠不下心用我或者母親去救……
至於那個林渝記起我,我們就會好起來的方法,從來都是假的。
那隻不過是林叔叔為了救林渝想出來的一個辦法。
在以前無數次頭疼時,我一定會在某一次想起來這些。
我沒有留下任何記錄一切的紙條或者便籤,是因為自已不想去記住這些,只要記住,就會有人離去……
我用力捶著腦袋,試圖讓自已忘記一切,可是沒有用。
除了頭疼和某些記憶的消散,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
徐木在一旁用力拉住了我的手,眼神裡說不出的複雜。
雖然記憶中並沒有徐木,但是他知道一切,他真的是一個大善人。
他阻止我去接下那些命題的任務,一定是想要一個兩全的辦法,可是人怎麼會跑過時間呢?
回憶到此,在最美的海邊,我看清了這長達七年的悲劇,它只差一個結尾……
可是媽媽,你說未來的路還很長。
但如果這條路,需要站在您的墳墓上才能看的更遠的話,我好像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