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啊，這個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一件衣服，是當時你上一年級給你買的……”
“……”
“娃啊，你看這張照片，當時你六歲半，被蜜蜂蟄了一下……”
“……”
母親停掉了手中的工作，在老家那個充滿黴味的屋子裡，一直陪伴著我。
即便我眼神呆滯，可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就像在看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而一直以第三視角看待這一切的我，卻感到了深深地愧疚……
母親用一句好好學習，把我的童年變成了一個沒有光亮的房間。
而我卻僅用一句媽，困住了她大半輩子……
新年再次來臨的時候，父親領著弟弟回到了家裡，見到眼神空洞的我之後除了沉默便是無奈。
誰都知道母親的這個辦法不會有用，可誰也勸不住。
即便是林叔叔，除夕前幾天也來過好幾次，而母親就像著了魔一樣，撇去了林叔叔給的銀行卡，拉著我繼續唸叨著。
“娃啊，那是你林叔叔，你最喜歡的姑娘她爸爸，他是個壞人，可他也是個好人……”
林叔叔聽到了後愣神了許久，默默撿起了銀行卡迎著雪離開了家，只不過他那一直挺直的背也彎了下去。
……
2018年的春節，我見到了一抹紅色。
這不是窗外的煙花映照在屋內的顏色，而是屬於我們家的年味兒。
破敗的大門上貼滿了喜慶的對聯，屋門大開，弟弟放完煙花後那獨特的火藥味，慢慢充斥在了屋內，取代了那些發黴的味道。
和鄰居有些不同是，我們的這個年依舊是特殊的。
除了最重要的上墳，一個年最重要的就是所有親戚聚在一起吃喝玩樂。
而我們家就像一個透明，即便是親戚從家門口路過，也好像見到了什麼晦氣的東西一樣，快速扭頭走過。
我知道是因為我，可是我也不知道……
因為我正迷茫的蹲在院子裡，手裡拿著還在冒煙的鞭炮傻呵呵的朝母親笑著。
“……媽，這個沒著，我也想玩。”
母親看著我寵溺的笑了笑，然後柔聲道：“讓你弟弟幫你。”
弟弟啊了一聲，小聲嘀咕道：“我也不敢啊，這玩意兒一點就炸。”
雖然嘴上這麼說，弟弟還是跑到屋裡拿出了一根香，然後在綁在了角落裡的一根竹竿上。
把香點著後，弟弟把竹竿塞進了我的手裡。
“哥，點吧，別害怕啊。”
我朝弟弟嘿嘿笑了下，然後拿著竹竿點燃了鞭炮。
砰的一聲後，緊接著便傳來了一個姑娘的驚呼。
林渝手裡拎著禮品，臉色蒼白顯然是被嚇著了。
她看著我們尷尬地笑了下，輕聲道：“叔叔阿姨，新年好。”
父母還有弟弟看到林渝後臉上同時出現了一抹複雜，氣氛也隨之陷入了沉默。
林渝在這時已經變換了容貌，和姐姐林浩只能用那顆痣來區分。
只有我拿著那根竹竿，盯著林渝看了半晌，紅著臉說道：“姐姐，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林渝抿了下嘴，紅著眼睛輕聲道：‘沒事……’
我嘿嘿笑了笑，扔掉了手中的竹竿，拉起了林渝的手說道：“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林渝愣了一下，擦了下眼角的淚水說道：“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記得……”
我緊皺著眉，過了許久舒緩著眉頭笑道：“媽媽說我病了，忘記了很多事……”
頓了頓，我瞪大眼睛問道：“不過媽媽說我有一個很漂亮的媳婦……是你嗎？”
在我說完後，林渝眼眶裡的淚水抑制不住地往下掉，顫聲說道：“是我……沈一，你好好看看我，是我……”
我剛想說話，林渝便緊緊抱住了我。
“沈一，你這個笨蛋……你怎麼這麼傻啊！”
我嚥了下口水，緊皺著眉頭說道：“我……我不知道……不過村裡人都說我是傻子……”
“不，你不是……”
林渝鬆開我，回頭怨恨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林叔叔，拉著我跑出了院子。
一直跑到村頭的麥田，林渝才停下腳步，她指著身旁的麥田，顫聲說道：“你說過要帶我去看這片綠色的海，你還記得嗎？”
我看了眼這片長在積雪中的麥田，猶豫了許久，沙啞著聲音說道：“漂亮姐姐……我好像忘了……”
“我是林渝，林渝啊！”
“林渝？”
我收起了臉上呆滯的表情，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姐姐……我……真的不記得了。”
頓了頓，我伸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接著說道：“不過姐姐你不要哭好嗎？看你哭我好難過啊……”
林渝搖了搖頭，拉著我跑向了麥田中央的位置，然後從羽絨服裡拿出了一個黑色的蝴蝶結戴在了腦袋上。
她歪頭朝我笑了笑，然後在我詫異的目光中脫下了衣服，在寒風中露出了那身黑色裙子。
見我沉默，她笑了笑，然後繼續脫掉了那身裙子……、
我腦海裡的記憶雖然不多，可還算的上懂事，我趕緊跑上前撿起了裙子包裹在了她的身上。
“姐姐，你這是幹什麼啊？”
林渝愣了一下，眼淚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下，滴入了身旁綠色的海。
寒風陣陣吹動，掀起了她的呢喃。
“沈一，你到底怎麼想起來我呢……”
我看著她的眼睛，痛苦的表情中依舊摻雜著迷茫。
在後來的每個月底，林渝都會拎著禮品來到這兒，拉著我跑到這片麥田，輕聲說著我們的故事。
而我也有自已的憂愁，自已明明不是壞孩子，村裡的人為什麼老說自已是傻子呢。
連帶著林渝，都成為了那些人口中的傻子媳婦。
直到在一次和村裡的人起衝突後，母親紅著眼把我拽回了家。
“沈一啊，以後不要和他們頂嘴了，知道嗎？”
我紅著臉，喘著粗氣說道：“他們說我傻我不計較，可是媽媽，他們說你是傻子媽媽，還說林渝姐姐是傻子媳婦，我忍不了……”
母親嘆了一口氣，揉了揉我的腦袋，沙啞著聲音說道：“可是咱們欠他們錢，咱們忍一忍，好嗎？”
“欠錢？”
我歪頭想了想，搖頭說道：“那咱們不要他們的錢，很有力氣的，咱們一起出去賺好嗎？”
說著，我笑著露出了結實的胳膊：“媽媽，我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