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的薛姨媽心有餘悸,幸虧自已留了個心眼,沒參與其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她不禁感慨萬分,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是命數。
王熙鳳一夜都沒能安睡,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而那邢夫人和趙姨娘卻是喜不自勝,她倆素來就被王夫人打壓,眼下王夫人自作聰明,計劃落空,而她們這些個平時在府裡毫無地位可言的人,卻能看著王夫人的笑話,心裡感到極大的滿足。
次日一早,眾人給賈母請安的時候,賈母發現幾個年長的女眷都面目緊張,氣氛異常壓抑。她不禁皺了皺眉頭,詢問起眾人來:“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都面帶憂色?”
無錯書吧王夫人忙掩飾道:“老太太,沒事,可能是昨晚的風有些大,我們都沒睡好。”她心中卻是暗自著急,不知道該如何向賈母解釋昨晚的事情。
邢夫人趕緊抓住機會給王夫人上眼藥,跳出來說道:“老太太,說起來這事兒也奇了,昨兒夜裡,咱們府上可是有場大戲上演呢。大老爺跟我說了,半路截殺珏兒的那幫兇徒都招供了,幕後指使他們的是王家的小子王仁,夜裡兵馬司衙門的裘大人親自上門把人帶走了。您說這事兒是不是太巧了,前段時間正好咱們府上就有人跟外甥不對付,昨日就有人截殺他,難道這其中沒有什麼聯絡嗎?”
賈母聽了邢夫人的話,臉色微變,她瞥了一眼王夫人,見她面色煞白,心知此事必有蹊蹺。
黛玉氣得胸膛起伏,渾身顫抖,紫鵑趕緊上前扶住她,輕聲道:“姑娘,您別生氣,仔細身體。”
賈母見黛玉如此激動,顧不得朝王夫人發作,先關切地詢問道:“玉兒,你這是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鴛鴦,給林姑娘取安神茶來。”
黛玉緊緊抿著嘴唇,眼眶微紅,卻硬是強忍住淚水,她搖頭道:“外祖母,我沒事,只是我林家和王家素來無冤無仇,這王仁為何要置我弟弟於死地呢?珏兒自來與那王仁並未有過仇恨,倒不知是哪裡惹到了他,讓他如此狠心下手。”
王夫人昨晚被賈政罵了一頓,如今又聽到黛玉如此說,更是如坐針氈,她無法再掩飾下去了,只能狠下心來狡辯道:“王仁雖然不肖,但此事卻未必與他有關。那幫兇徒也許是受人指使,故意攀咬王仁以轉移視線。再說,就算王仁真的參與其中,那也必是受人矇蔽,絕非出於本心。他素來膽小怕事,哪裡敢做出這樣的勾當來?”
黛玉冷笑一聲,道:“二舅母說得倒輕巧,只是可憐我林家無辜受此災禍,若非珏兒福大命大,如今早已……”
賈史王薛,這四家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謂互相幫扶,互相照應。寶琴見林珏平安無事,心知王家有王子騰的庇護,這事很難對王家造成太大的影響。她清麗的聲音在榮慶堂中顯得格外清晰:“聽二太太一解釋,倒是有幾分道理。平日裡大娘(薛姨媽)對我們這些小輩和善慈愛,璉二嫂子對珏哥哥也是關照有加,想來王家應該不會做出這等事。我也不相信這王仁大哥能做出這等事,這事必然是有人背後指使,只是不知背後之人到底是何居心,這般陰險毒辣。”
寶琴的這番話,不僅捧了薛姨媽和王熙鳳一把,順帶著又讓王夫人吃個啞巴虧。
王夫人只得強忍怒火,臉上擠出幾分笑容:“琴姑娘真是聰明伶俐,會說話。我聽人說外甥和北靜郡王有金蘭之誼,與裘大人也有一些交情,我就厚顏請琴姑娘找外甥跟北靜郡王和裘大人說說情,你王仁大哥從小就頭腦簡單,做事不顧後果,如今惹出這樣的大禍,若是能得到北靜郡王和裘大人的諒解,或許還能有一條活路。若是能把人保出來,我們王家必定銘記琴姑娘的大恩大德,永不相忘。”
寶琴微微蹙眉,心想王夫人這話說得輕巧,如今事情鬧得這麼大,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擺平的?不過她也明白王夫人的心情,王家出了一個這樣的不肖子孫,對於王家來說的確是場大禍。於是說道:“我雖與珏哥哥以朋友相處,卻不是林家的人,怎好冒昧開口求情呢?若是王仁大哥清白無辜,誰又能贓派於他?更何況衙門辦事自有公道,我一介女子,不通世務,卻也聽說那裘大人性格耿直、鐵面無私。我若開口,倒叫珏哥哥為難了,只怕我們之間的情誼也要受到影響。”
王夫人心中憂慮,知道寶琴說得不無道理。王仁這次的事情實在太過嚴重,寶琴的顧慮也是合情合理的。她深知自已這次請求可能有些過分,但眼看著自已的親侄子陷入絕境,她心中焦急如焚,只好厚著臉皮朝著黛玉道:“玉兒,你是個心善的孩子,我知道你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王仁哥哥身陷囹圄而不顧。我知道林家與王家並無交情,但看在你寶玉哥哥對你頗為照料的份上,能不能請你去讓珏兒撤了訴狀,救救你王仁哥哥?”
黛玉聞言,冷笑道:”我就知道,二舅母這般推三阻四,最終目的還是要落在我的身上。我原以為你是個明白人,不想你如此糊塗!你侄子做出這等事來,我林家若真的撤訴,豈不成了縱容罪犯的幫兇?我姐弟倆雖然年幼,卻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再者說,寶二哥做的什麼事情我心知肚明,和那王仁又有什麼關係。這些話,你自已心裡想想也就罷了,何必拿來噁心人?二舅母若是真為了你那侄子著想,就該勸他早些認罪伏法,爭取從寬發落,而不是在這裡做無用之功!”說完,黛玉就撲到賈母懷裡哭了起來。當真是綵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
賈母緊緊地抱住黛玉,眼中閃爍著憤怒和痛心的光芒。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王夫人,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王氏,你真是糊塗至極!如此包庇你那不成器的侄子,難道你想讓整個賈家都因為他而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嗎?我老婆子的外孫被人截殺,定要將那兇手繩之以法,以儆效尤!我絕不允許任何人隨意插手此事,更不允許有任何妥協!你若是還想為這個家著想,就請你閉上嘴,別再提這種荒謬的要求!”
賈母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王夫人的心頭。她臉色慘白,渾身顫抖,卻無法反駁。她深知自已這次是真的惹惱了賈母,而賈母的決定也是無法更改的,急火攻心之下,竟是暈了過去。眾人一陣忙亂,趕緊將王夫人扶了回房。
賈母看著王夫人被扶走,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也知道這是她必須承受的後果。她深深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黛玉:“玉兒,你放心,外祖母一定會為珏兒主持公道,絕不會讓你們姐弟倆受委屈。”
黛玉只是流淚,寶琴安慰道:“林姐姐,眼下老太太已經表了態,想來王家也不敢再搞什麼動作了。珏哥哥如今也沒有大礙,咱們就別生氣了。”
賈母看著黛玉和寶琴的互動,心中甚是欣慰。她知道這兩個孩子都是聰明伶俐、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若是寶琴真的能嫁入林家,與黛玉成為姑嫂,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只是她也知道這件事情急不得,得慢慢籌劃才是。
於是賈母又道:“都散了吧。”
眾人紛紛應諾,陸續退出了榮慶堂。
榮國府東院正房
過了半晌,王夫人才悠悠醒轉過來。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熟悉而奢華的房間佈置,心中卻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絕望。她想起自已在榮慶堂裡被賈母嚴厲訓斥的情景,想起自已那不成器的侄子王仁,想起黛玉那冰冷的眼神……她心中一陣絞痛,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薛姨媽聽到動靜,趕緊走了進來,看到王夫人醒了,她語氣中帶著幾分關切地問道:“姐姐,你可醒了。你怎麼樣?要不要緊?”
王熙鳳也緊跟著走了進來,一臉焦急:“姑媽您醒了就好,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王夫人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她看著薛姨媽和王熙鳳,示意丫鬟婆子們都下去,待到房間只剩三人時,王夫人低聲說道:“如今,我們王家算是徹底得罪了林家和北靜王府,日後我們在榮國府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薛姨媽聞言,嘆了口氣:“都怪那王仁不爭氣,做出這等事來。如今鬧得這般田地,我們薛家也被他牽連其中。只是可憐我那蟠兒,平日裡被他蠱惑,做了不少糊塗事。唉,我這心裡真是……”
王熙鳳道:“小姑,蟠兄弟雖然不成器,但畢竟行事磊落,不曾參與這些腌臢事情,琴兒妹妹又對林兄弟情深意重,想來林家也不會遷怒於薛家。只是我哥哥,這次的事情實在做得太過分,我和璉兒夫妻倆雖然和林兄弟交好,卻也難以為他求情了。這林兄弟也是個心性堅韌的,如今得了北靜王府的支援,來日前途不可限量。我們王家若是還想在京城立足,就必須得和林家修好關係。依我看,不如趁著這次機會,讓我哥哥吃點苦頭,也算是給林家一個交代。”
薛姨媽點頭道:“還是鳳丫頭聰明,咱們就這麼辦。唉……”說著,薛姨媽又不禁流下淚來。
王夫人此刻也恢復了些精神,她擦了擦眼淚,冷冷說道:“何必要看別人臉色,我們王家也不是好欺負的。雖然這次的事情鬧得有些大,但未必沒有轉機。你們別忘了,咱們背後還有二哥王子騰呢。他如今位高權重,只要咱們能把事情運作得當,未必不能翻盤。還有就是保寧侯的兒子也被林珏打傷了,我聽說保寧侯正四處活動,想要找林家的麻煩。我們不妨借這個機會,與保寧侯聯手,共同對付林家。這樣一來,我們不僅能擺脫眼下的困境,還能趁機擴大勢力,一舉兩得。”
王熙鳳和薛姨媽聞言,心內都思忖著:你要繼續運作,那就去做吧。我們可要為自已的將來打算。若是真的把林家得罪得太狠,我們也難逃干係。如今我們只盼著這件事情能有個了結,不要再節外生枝才好。
三人心中各有打算,卻都沒有說出口,房間裡一時陷入了沉默。不久,薛姨媽和王熙鳳各自找了個藉口離開了房間,留下王夫人獨自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