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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各有算計(下)

榮禧堂東邊正房,王夫人院。

王夫人坐在寬敞的正房裡,臉色鐵青,眼神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她原本出身名門,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在榮國府,她一直努力維持著端莊賢淑的形象,但今日,卻被林珏和邢夫人聯手擺了一道,讓她在眾人面前顏面盡失。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失利,更是對她多年來在府中辛苦經營的打擊。

她思緒萬千,不禁回想起往昔。當年,賈敏未出閣時,就深受賈母寵愛,那份殊榮讓她這個做嫂子的都感到羨慕。賈敏出嫁時的十里紅妝,她至今記憶猶新,那是多麼盛大的一場婚禮啊,彷彿整個京城都被那份喜慶所感染。而自已,雖然也是名門之後,但嫁入賈府後,卻始終未能得到賈母如此的偏愛。她的女兒黛玉,不僅繼承了母親的美貌與聰慧,更在賈母面前備受寵愛。自已的兒子寶玉,在黛玉面前低三下四,毫無底線,卻依然被黛玉處處壓制,跟個小廝似的。這讓王夫人心中怎能不恨?

這兩年,賈敏進京陪伴黛玉,姑嫂矛盾雖沒有擺在明面上,但暗地裡的較量卻從未停止。賈敏那溫婉的言辭和舉止,總能在不經意間讓王夫人陷入尷尬的境地。每當賈母對賈敏投以讚許的目光,王夫人心中的嫉妒便如野草般瘋長。如今,賈敏雖回了揚州,可這幾年,賈府因為蓋大觀園而逐漸顯露出財力不濟的疲態,但賈母卻依舊堅持讓黛玉享受著最高規格的補品,這讓王夫人怎能不心生怨恨?林珏富比王侯,卻從未想過貼補一下賈家,雖說每月給了幾個未成親的公子姑娘一百兩的零花錢,可唯獨沒有寶玉的份,此舉不僅是對寶玉的輕視,更是對她的羞辱。想當年,賈府何等風光,如今卻淪落到這般田地,連自家的子侄都要仰人鼻息。

因而她就想了這個餿主意,從外甥女薛寶釵家裡拿些次品阿膠去看黛玉,本想著黛玉年輕識淺,看不出好壞,既可以趁機讓賈母看到自已對外甥女的“關心”,又讓林家感恩自已而多貼補一些賈家。卻不料,黛玉聰明伶俐,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把戲。更讓她氣憤的是,林珏竟然還將此事鬧大,讓她在眾人面前丟盡了顏面。

薛寶釵自從兩年前哥哥薛蟠和林珏化敵為友,堂妹薛寶琴又鍾情於林珏後,本不想再沾染這趟渾水。然而,王夫人畢竟是她的姨媽,她怎能坐視不理?在王夫人的懇求下,薛寶釵不得不將家中的次品阿膠拿出,幫助王夫人實施這個計劃。她心中雖有猶豫,但想著或許能借此機會讓王夫人和林家的矛盾激化,寶玉和黛玉再也沒有可能,自已也好趁機完全佔領寶玉的心,便也狠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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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的發展卻遠超出了她的預料。眼下,薛寶釵只是一副但見淚痕溼,不知心恨誰的樣子,對著王夫人說道:“姨媽,您是否該歇息了?今日之事,已然成定局,再無法挽回。外甥女瞧著林兄弟也不是個趕盡殺絕的人,明日您不妨向老太太低頭認個錯,想必她也會讓林家給個臺階下。我們薛王兩家雖然不比林家富貴,但在這京城之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姨媽,您切莫為了這一時的得失,而誤了長遠的打算啊。”

王夫人聽了薛寶釵的勸慰,心中的怒火依然不退,心想著莫非你薛寶釵也認慫了,和老太太一樣想著讓堂妹薛寶琴和林家小子結親,再湊一對金玉良緣,從此高攀上林家這棵大樹,是不是?可你別忘了,我王家的女兒,豈能輕易低頭?這口氣,我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你要想當我的兒媳婦,就必須和我一條心。

薛寶釵見王夫人眉頭緊鎖,眼神中充滿憤怒和不滿的樣子,知道王夫人此刻正在氣頭上,說什麼也聽不進去。她心中暗歎,這姨媽平日裡也是個精明人,怎的今日卻如此糊塗。她深知,此時再多說什麼,只怕也是徒勞。於是,薛寶釵道了聲“姨媽好好休息”,便帶著丫鬟鶯兒去了梨香院。

梨香院

薛蟠帶著夏金桂正陪著薛姨媽說話,還有薛姨媽的侄子、王熙鳳的胞兄王仁作陪。

看到薛寶釵進來,薛蟠立刻迎了上去,關切地問道:“妹妹,你來了,怎麼哭了?是不是賈寶玉那個混球……”

薛寶釵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薛蟠不要多問,只道:“哥哥,我只是來看看媽媽,等會就回蘅蕪苑了。”

薛蟠見狀,心知事情不妙,卻也不便多問。

薛姨媽一把拉住了薛寶釵,臉上滿是關切:“寶釵,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誰欺負你了?快跟媽說說,媽替你做主。”

薛寶釵聞言,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湧來,卻又強忍著淚水,輕輕搖了搖頭:“媽,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薛姨媽見薛寶釵這般模樣,心知她定是有難言之隱,只是不肯說,便對著鶯兒說道:“鶯兒,你今日跟著姑娘出去,必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鶯兒猶豫了片刻,偷偷瞥了薛寶釵一眼,見她並未阻止,便小聲將今日在榮慶堂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薛姨媽聽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她沒想到王夫人竟然會做出這等糊塗事,更沒想到林珏竟然會如此不依不饒把事情鬧大。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薛寶釵說道:“寶釵,我們薛家雖然不比林家顯赫,但也不能讓人這般欺負。你放心,媽會為你做主的。”

寶釵輕輕握住了薛姨媽的手,柔聲道:“媽,這件事您就別插手了,我自有分寸。歸根到底是我們虧待了林妹妹,更何況琴兒妹妹對林珏又是一片痴心,我們薛家日後還有許多地方要仰仗林家,實在不宜再與林家交惡。”

薛蟠也道:“老孃,我瞧著林兄弟也是個爽快人,不似那等小肚雞腸之輩。等改日我親自去向他賠個不是,想必他也不會太過為難我們。”

薛姨媽聽了兒女的話,心中雖仍有些不甘,但也知道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她嘆了口氣,拍了拍薛寶釵的手背,道:“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媽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只是,寶釵,你若是受了什麼委屈,一定要跟媽說,媽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薛寶釵聞言,心中一暖,含淚點了點頭,讓鶯兒陪著回蘅蕪苑歇息去了。

幾個人又聊了一會,薛蟠也帶著夏金桂告辭回自已的宅院去了,薛姨媽見王仁還沒有告退的意思,心知這個侄子必然有事要和自已私下商議。她揮了揮手,讓丫鬟們都退了下去,這才開口問道:“仁兒,你還不回去休息,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王仁聞言,連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小姑,大姑在榮國府素來受老太太的器重,表妹也一向乖巧懂事,沒半點差錯,如今她二人被林家小子折辱,我們豈能坐視不理?”

薛姨媽聽了這話,臉色微變,她沉聲說道:“仁兒,你的意思是要對那林家小子動手?可林如海是超品侯爺,比你叔叔的官位都要高,那林家小子又是陛下欽點的百戶,你莫不是要讓你小姑我惹火上身,被拿去下獄才甘心?”

王仁連忙擺手道:“小姑誤會了,侄兒豈敢有此心思。只是,那林家小子如此囂張跋扈,若是不給他點顏色瞧瞧,只怕他日後還會更加猖狂。侄兒的意思是,花點錢找人暗中給那林家小子使點絆子,讓他知道知道厲害,也好讓他收斂一些。”

薛姨媽聞言,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後,搖頭道:“此事不可行。那林家小子不是等閒之輩,若是被他察覺,反倒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王仁見薛姨媽態度堅決,心中雖有些不甘,卻也不敢再勸。他眼珠一轉,又換了一副笑臉,道:“小姑說得是,侄兒也是一時氣憤,才說了這等糊塗話。既然小姑不允,那侄兒就再另想辦法。”

薛姨媽瞥了王仁一眼,心中暗歎,這個侄子雖有些小聰明,卻總是喜歡耍些手段,終究難成大器。她揮了揮手,道:“罷了,此事你自去處理吧,只是切記,不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否則我饒不了你。”

王仁聞言,心中一喜,連忙躬身應道:“是,小姑放心,侄兒定不會讓您失望。”說完,他便告辭離去。

薛姨媽看著王仁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擔憂。她深知這個侄子的性格,只怕此事不會就此罷休。然而,她也清楚,自已無法一直庇護薛家,薛家的未來終究還是要靠薛蟠和薛寶釵這一代人來支撐。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禁有些無奈,只希望薛家的子孫們能夠爭氣一些,不要讓薛家敗落在自已的手中。

夜幕漸漸降臨,梨香院也陷入了寂靜之中。然而,這場風波,卻還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