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吃過晚膳後就抄經,一直要抄到亥時末刻才肯去睡覺。
現在才戌時,她叫玉嬋早早地下去歇著,由我,陪在身邊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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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寫得一手好字,勻衡瘦硬,爽利挺秀,說是柳體。
我不懂這些,但我很佩服她。
才抄了幾頁,外頭就傳來叩門聲。我起身,站在門後問:“誰呀?”
“是我,烏雅芫竹。”
我心中一動,知道她是聽了墨梅的話過來打探來了,便道:“原來是烏雅小主,真是貴客呀。可惜,我家小主已經睡了。”
烏雅芫竹在門外道:“方才我還看見視窗映著兩個影子呢,怎麼這一會兒就睡了呢。莫不是如意妹妹心中怨我,不肯見我?”
“沒有的事兒,烏雅小主千萬莫多心。”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著,“烏雅小主若想與我家小主聊天解悶兒,明兒白天再來也是一樣的。”
烏雅芫竹打定了主意要來窺探,豈肯罷休。
她換上幽怨的語氣,道:“我是誠心誠意來向如意妹妹示好的,怎可半道而歸?刁奴若再阻攔,休怪我硬闖!”
她來勢洶洶,眼瞅著是攔不住了。我匆匆退至如意身邊,與她一起收起筆墨紙硯。再扶她躺在床上,蓋好被子。
剛做完這一切,烏雅芫竹就叫人撞開了門。她一進來,眼睛就四處亂看。好在,我們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烏雅芫竹來到如意塌邊,問:“妹妹可還怨我搶了東偏殿?”
不等如意回答,她就拿帕子假惺惺拭著眼角道:“我也是無奈啊。和妃娘娘非得將東偏殿賜給我,我推脫不了。其實,你這西偏殿雖然簡陋了些,好歹住得安心。不像我,住那麼大一個屋子,陳設佈置也十分考究,但是一想起那些原本應該是妹妹你的,我就內心不安。更怕別人以為是我這個做答應的欺負你,因此而看不起你這個常在。我這心裡啊,總歸是不踏實。”
句句溫和有禮,句句含沙射影。
如意不想與她多言,道:“如你所說,西偏殿住著挺好。今日我已經歇下,不便與你說話。等明日得空了,你再過來吧。”
逐客令已下,烏雅芫竹沒有再留下的理由。
她敷衍了幾句,突然去握如意被子下的手。
她的本意,只是想要假裝親近,可誤打誤撞,碰到了如意的傷口。
如意吃痛,本能地“嘶”了一聲。
烏雅芫竹起了疑心,伸手去掀如意的被子。
我眼疾手快按住被子,道:“烏雅小主夜晚不請自來,還撞門闖入,此事沒人看見也就罷了,若有人瞧見了,明日稟報皇后娘娘。烏雅小主覺得,皇后娘娘會怎麼想?”
“你威脅我?”她怒目看著我。
“沒有。”我堅決否定,“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烏雅小主光明磊落,怎會怕人威脅呢?”
她挑了挑眉,笑:“好你個博爾濟吉特晴雪,當了宮女還這般伶牙俐齒。我倒要瞧瞧,你能得意到幾時?”
說罷,她站起身子,楊柳腰一扭一扭,搖曳生姿地回去了。
我趕緊關門,閂上門閂。
如意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長吁一口氣道:“她沒瞧出什麼吧?”
我回憶著細節:“除了小主的手指,應該沒別的可以懷疑的地方。但僅僅是手指受傷,她也猜不出來咱們在做什麼。”
如意放下心來。
話雖這樣說,可我卻總覺得哪裡不對。烏雅芫竹離開前的那一挑眉,太過自信也太過桀驁。
如意催促著我把筆墨重新取出,我一邊放置一邊還在想烏雅芫竹的小表情。
她去摸被子下如意的手,真的只是偶然嗎?
一夜過去,風平浪靜。
如意照例早早地起來,換上寬袖衣衫去儲秀宮向皇后娘娘請安。
玉嬋將我推開,說她是如意身邊最可心的人兒,請安的事兒,以後應當由她來陪。
我不與她搶。
遠離那些是是非非的女人,我求之不得。
可就在出門前,我看見了她袖子上的一條裂縫,像是蹭到了哪裡,就這麼破了。
裂縫不大,卻十分失儀。若是被皇后娘娘看見,足可治一個大不敬之罪。
我叫住她,讓她換身衣裳再走。
如意估摸著時間,道:“換衣裳恐怕來不及了,今日就讓晴雪陪我去吧。玉嬋,你看好咱們這西偏殿。”
玉嬋當即紅了眼眶,忿忿地瞧著我道:“奴婢伺候小主多年,從來沒有犯過這等馬虎的毛病。這衣裳破的不是時候,奴婢懷疑是有人陷害!”
如意瞧出了她的心思,道:“你多慮了,不是晴雪。她一直與我在一起,怎麼可能去弄破你的衣裳?我早就說過,你倆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應該彼此幫扶,度過這段難熬的日子才是。”
見玉嬋還是委屈,她捏捏了玉嬋的臉道:“生氣的時候,臉蛋就不漂亮了。臉不漂亮,將來怎麼找婆家?”
玉嬋被逗樂,忍不住“噗嗤”一笑:“小主,你又取笑奴婢!”
如意見玉嬋開懷,也跟著笑。
離開之前,深深叮囑:“看好西偏殿,別叫人有機可乘。”
玉嬋回答得乾脆:“奴婢做事,小主一百個放心。”
來到儲秀宮中,又是一派虛情假意的模樣。
皇后與各嬪妃、小主之間,說著親親熱熱卻叫人起雞皮疙瘩的話。
我感覺到自已的格格不入,好幾次拿餘光觀察全妃娘娘。她話很少,就那樣安靜地坐著,豔光四射,猶如下凡的仙女。
不只是我,其他小主、宮女也在偷偷地看她。眼裡,盛滿了羨慕與嫉妒。
因為全妃寡言,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可她只要開口,都是在仗義執言。
她在後宮,是個與眾不同的存在。
我分析著與她的瓜葛,真是無跡可尋。
如果硬要說有,便是曾經見過那個與她眉眼相似的男子。他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
回來的路上,我向如意打探:“全妃娘娘長得可真漂亮。”
如意一臉豔羨,又有些落寞:“是啊,若沒見到真人,我會以為全妃娘娘最多隻是皓月之色,將我們這些星星全都比了下去。見到了才知,她就是那光芒萬丈的太陽,一出來,星星全都消失了。連比,都沒有資格。”
我趁機道:“不知全妃娘娘家中可有姐妹,是否如她一般絕色?”
如意道:“姐妹沒有,孿生弟弟倒是有一個,名叫鈕祜祿·恩緒,襲二等男,在皇上身邊任頭等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