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走了,人也散了。
一人歡喜,多人惆悵。
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也就沒有閒心來為難我。
我落得個清靜,隨如意入了屋。
如意找了個凳子坐下,托腮道:“今日午後,你被珍貴人叫去挑水之時,皇后娘娘身邊的彩屏來過。她說,皇后娘娘已經定好了各位小主要居住的宮殿,隨時可以搬過去。具體,會在明日諸位姐妹去請安時宣佈。晴雪你說,我會被分到哪個宮呢?”
我有些擔心,只因皇后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大度與賢良。
沈南燕不過受個傷,她就咄咄逼人非得將人推向絕路。雖然明面上是在維持宮中規矩,挑不出錯兒,可我聽著,只覺得冷血。
倒是說話甚少的全妃,存了點人情味兒。
如果如意能搬去鍾粹宮,與全妃一起居住,倒不失為一個好的結果。
可皇后不會如此安排。
我甚至害怕,她會將雲影與如意安排到一個宮裡。往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如意怕是要被雲影折磨。
不過,幸好我早做準備。
只要今夜雲影的過敏症發作,被皇上嫌棄,她在宮中,就會淪為笑柄。
自此以後,抬不起頭來。
言語行為,也能收斂一些。
這一夜,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起來,原想聽雲影被遣回的訊息。可剛踏入正殿,就聽見一群女子說說笑笑的聲音。
雲影坐在中間,如春風拂面。旁人道一句恭喜,她的臉上便增添一絲紅暈。
這是……侍寢成功了?
可明明,昨日在出發前,過敏症狀就已經出現了!
難道皇上沒有發覺麼?
不,不可能!此處與乾清宮有些距離,準備侍寢又得花上一些工夫。在這段時間內,紅點只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皇上不可能發覺不了。
我想要對著她的耳朵看個仔細,無奈眾人將她圍得水洩不通。若直愣愣地瞧,又怕被人發覺端倪,只能忍著,伺機而動。
大家嘰嘰喳喳地,追問著皇上的模樣。大概選秀那日都不敢直視君王,沒有看清楚。
雲影人逢喜事,精神很好,嬌聲答著:“皇上眉眼周正,一身肅然正氣,與我說話,卻很溫柔。他叫我吃點心,還賞我喝陳年雪水煮的茶。那茶的滋味兒與我以前在孃家喝的全然不同,分外清冽可口……”
烏雅芫竹羨慕道:“以前我只在書中見過陳年雪水,說是因儲存方法困難而顯得彌足珍貴。當年宋徽宗趙佶積食臥病在床時,其御臣楊介就是用自身收藏之臘月雪水煎藥,令徽宗服下,諸症全消。”
瓜爾佳筱如跟著道:“烏雅妹妹真是博學,想不到陳年雪還有這個典故。看來,皇上是真真兒地將雲影姐姐放在心窩子上疼愛呢。”
接著又是一陣虛偽的歡笑。
我不禁揣測,莫非雲影是喝了陳年雪水茶,誤打誤撞,解了過敏之症?
狗屎運!
我在心中罵。
一宿的折騰,白費了!
可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性子,非得親眼見過她的耳朵才會死心。
好在向皇后娘娘請安的時辰快到了,眾女也消停了。
人群散開,雲影走在了前面。
今日她的旗頭梳得高高兒的,還在兩邊綴上了厚厚的粉紫流蘇。流蘇礙眼,將一整個耳朵遮得嚴嚴實實。
行了一路,我也沒找著機會。
直至來到儲秀宮,眾人均為之富麗瞠目。其面闊五間,簷下斗栱,整體以蘇式彩畫繪梁,高貴雅緻。
初次前來,有嬤嬤在前面帶路,進入正殿,殿內空無一人。
烏雅芫竹好奇道:“嬤嬤,皇后娘娘呢?”
嬤嬤沒好氣道:“自然要等人齊了,皇后娘娘尊步才會邁出。難不成,你要皇后娘娘等你們?”
烏雅芫竹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嬤嬤不再搭理她,讓各位小主落座。拍了拍手,便有宮女奉茶。
大夥兒的屁股還沒坐熱呢,儲秀宮太監就在外面喊:“祥嬪娘娘到!”
眾人立即起身,對著來人行禮:“臣妾給祥嬪娘娘請安。”
無錯書吧祥嬪徑直走到雲影面前,對著她不勝嬌羞的臉仔細端詳:“到底是侍了寢,沾了皇上的真龍之氣,這臉蛋啊,比之前更加俏麗了。”
雲影低著頭,嗔怪道:“祥嬪娘娘打趣臣妾,臣妾要挖個地洞鑽進去了!”
祥嬪笑得一臉童真,兩頰肉鼓鼓的:“好了好了,珍貴人臉皮薄,本宮就不跟你開玩笑了。你是這一批秀女中最有福的,可要好好珍惜啊。”
“謝祥嬪娘娘教誨。”
眾人又待落座。
外頭的太監再次喊起來:“全妃娘娘到!”
這回,連祥嬪都端正了臉色,似是很怕全妃一般,規規矩矩地帶頭行禮:“臣妾恭祝全妃娘娘萬福金安。”
剎那間,“萬福金安”此起彼伏。
全妃娘娘在貼身宮婢的攙扶下婷婷嫋嫋地走到了右側距離皇后娘娘座椅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身上有著一股奇特的魔力,無論是站,還是坐,只要動起來,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彷彿她是月亮,而其他女子都是星星,月亮一出來,星星便失去了存在感。
我想,這就是書上說的,動無常則,媚骨天成,若危若安,令我忘餐。
全妃入座後,懶懶道:“不必拘禮。”
玉石叮咚,氣若幽蘭。
我鬼迷心竅般,去偷看她的臉。
只一眼,大驚失色!
眼睛一眨一動間,無數的星光洩下來,投入儲秀宮的正殿,滿室熠熠生輝。
我看呆了。
不止因為她的美,更因為她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潭柘山上,那名救皇上的美男,與全妃之間,有何關係?
我久久回不過神來,沉浸在全妃的天生麗質中。怪不得,皇上那般寵她。我若是男子,有了她,還要其他庸脂俗粉做什麼?夫妻同心,共攜餘生。
不只是我,雲影等人也為全妃美貌所懾。直到儲秀宮總管太監季來福喊了一聲“皇后娘娘到”,大夥兒才驚悟到自已的失態,齊齊跪拜,向皇后請安。
我作為宮女,自然更加要跪。
唯有全妃,半蹲下身子。
皇后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並不放在心上,走向鳳椅,抬手道:“諸位妹妹免禮,都坐下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