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棄花,那名叫恩緒的男子又說話了:“不必了,我已經搜過一圈。這裡沒人,只是風大而已。”
我怔住了。
明明……他並未搜查。
“其它地方還要巡邏,可別耽誤了。”他催促的聲音,在風中分外清晰。
漸漸的,侍衛們遠去了。
恩緒走在最後,小聲地說了三個字:“我走了。”
這話聽著奇怪,彷彿在對著我說。
可我在宮中,並沒有熟人。
我唯一的好友,就是開心。
直到回到屋中,我仍百思不得其解。
那名侍衛為什麼要幫我,與我有什麼關係?聽他的語氣,應該認識我。
難道,他是花大人安插在宮中的眼線?因著花大人的緣故,特意護我。
可他是怎麼認出我的呢?
未到樹下之時,他分明把我當成敵人;到了樹下,一改態度。
我一邊想,一邊將花粉抖下來。採集完所有的花粉後,將多餘的花瓣埋在了一棵樹下。
做完這一切,我準備解發就寢。手剛摸上頭頂,就發現少了一樣東西。
我的素銀簪子,不見了!
我爹說,那是我娘生下我後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故而無論身份如何更換,我都戴著它。
可御花園走這一遭,我卻將它弄丟了。
我終於想通,那個叫恩緒的侍衛是怎麼認出我來的。敢情花良阿這個老狐狸,將我所有的特徵都記了下來,告訴他的眼線,以便更好地掌控我。
也是啊,人老成精,我又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不看緊一點怎麼行?
知道了我娘遺物的下落後,我的心定了。
找機會,去問那恩緒拿回就是了。
我與花大人利益捆綁,諒他也不敢不還我。
如此,我放心地睡去了。
翌日醒來,我去伺候雲影。
雲影見我眼睛微腫,譏笑道:“才當宮女兩天,就這般不xi慣,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春香跟著道:“也就是小主善心,會對一個宮女噓寒問暖,換了旁人,這晦氣躲還來不及。喂,說的就是你,還不快過來,替小主淨臉淨手。”
“是。”我恭敬地過去,在她們未察覺之時,把藏在指甲裡的楊花花粉抖進了水裡。
後又在雲影喝粥之時,把柳樹花粉撒在了粥中。
可惜,她的手、臉、唇舌,都沒有過敏症狀。
所幸雲影喜歡捉弄我,平白給了我許多測試的機會。待到傍晚,只有胡楊花粉未派上用場。
我暗暗著急,心想這雲影身體真好。難道,她註定要第一個侍寢麼?
夜幕沉沉地降下,院中起了涼風。
雲影沒有睡覺,而是帶著春香站在廊下,眼巴巴地望著門口。
似乎篤定,皇上會召她侍寢。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不敢輕慢,翹首以盼。
“鈴鈴鈴,鈴鈴鈴……”
不知何時,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
所有的秀女都被驚動,披衣走出寢屋。
有人奇道:“這是什麼聲音?”
春香的低呼回答了她的問題:“看,鳳鸞春恩車!”
她激動地踮起了腳:“小主,鳳鸞春恩車來了!您看,車身畫著鸞鳳和鳴的圖案,明珠與銀鈴相間墜著,不是鳳鸞春恩車,又是什麼?小主,小主!”
雲影探著腦袋,又驚又喜:“鳳鸞春恩車真的來了!春香,我沒有看錯吧?”
春香頭如啄米:“小主,您沒看錯,車子是來接您,去乾清宮侍寢的!”
筱如孃家新來的丫鬟語心納悶道:“敬事房的公公還未宣旨,你怎知道皇上要寵幸誰?”
她只是無心之言,聽在春香耳中卻格外刺耳:“你什麼意思?是想說今夜有幸伺候皇上的是你家小主麼?也不想想,為何選秀完畢,我家小主被封為貴人,還賜了封號,而你家小主,只是一個常在。難不成你家常在,想越過我家貴人不成?”
春香話剛落地,“啪”“啪”兩記掌摑聲驟然響起。
循聲望去,第一個打人的,是瓜爾佳·筱如。
她一巴掌扇在了語心臉上,痛斥:“雲影姐姐出身望族,選秀時也是最受皇上喜愛的,咱們中第一個侍寢的,鐵定是她。沒的你問那渾話做什麼,叫人聽見了以為你無知!”
最後兩個字,是她要表達的精華。
第二記耳光,則是雲影打的。
她衝著捂臉的春香道:“自我入宮,與筱如情同姐妹,不分彼此,無論誰先侍寢,都無法撼動我們的姐妹之情。你卻言語刻薄,也不怕傷了筱如的心。快,去跟瓜爾佳常在賠罪。”
瓜爾佳·筱如扶住了春香的胳膊,阻了她的下跪之勢,口中的話,卻是說給雲影聽的。
“不過誤會一場,何須多禮呢?千金易得,真心難求。經此一事,我要追隨雲影姐姐之心愈發堅定了。”
我在一旁冷笑。
兩人都是做給對方看的,各懷鬼胎。
也不嫌累得慌。
一個心眼窟窿比藕還多,一個低聲下氣奴顏媚骨。兩人湊在一起正好,時不時地做出大戲免費給人觀看。
只不過,看不看得懂,就要看觀眾的道行了。
春香獲得了筱如的諒解後,衝我使了個眼色。
意思是叫我和她一左一右扶著雲影,去迎聖旨。
矯情!
我攙住雲影的右手,驀然發現她耳朵上生出了兩個極小的紅疙瘩。
成了!
我喜出望外。
無錯書吧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晚間,我替她梳理亂了的鬢髮時,將少許胡桃粉,抖落在了她的耳上。
因她撲了許多香粉,整個人香氣逼人,是以,她與春香都沒聞出來。
這是最後的機會,我並未抱太大希望。哪知,上天這般厚待我。
敬事房太監躬著身,走到了臺階下:“哪位,是珍貴人?”
雲影羞答答回道:“我就是。”
太監在風中喊道:“皇上口諭,今夜傳珍貴人侍寢。”
雖然雲影早就知道承恩的是自已,可知道歸知道,親耳聽見,總歸不同。她一改往日跋扈,眼角沁出了晶瑩的淚:“臣妾,謝過皇上。”
春香忙掏出絹子為她拭淚,還不忘叮囑:“小主,仔細哭腫了眼睛。”
雲影綻出一個笑容,道:“對,這是喜事兒,我不能哭,我要笑。我要皇上一見到我,就覺心中歡喜。”
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鳳鸞春恩車旁,踩著矮凳進入紗帳。
“鈴鈴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襯得夜晚的宮道更加淒冷。
風吹過,如數不盡的女人在悲傷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