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洞裡躲了一天一夜,飢腸轆轆。
開心趁著倒黴蛋睡著,悄悄與我說:“若尋,剛才我出去看了,山賊已經跑光了。我們走吧,別管這身無分文的窮鬼了。”
我往裡看了眼,憐憫之心頓起:“他也可憐,遭到這種橫禍。危難之時救人,有所圖無可厚非;現在危險已退,我沒法做到鐵石心腸。”
他攤了攤手:“那你說怎麼辦?”
我想了想,道:“現在正是春暖時節,外頭桃花開得正好。咱們去採一點來,給他果腹。如果運氣好,能摘到野草莓、野桑葚之類,那就多囤點給他。走的時候,也安心。”
我說什麼,開心都會聽。
這次也不例外。
當我們兜著野果子回來的時候,倒黴蛋已經醒了。他朝著我們進洞的方向張望,臉上露出驚喜:“我還以為,你們不回來了!”
我把野果倒在他懷裡,道:“我們要走了,你一個人保重。這些果子,足夠你吃三天。”
他安靜地坐著,拿起一粒草莓塞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嚼著,從容又優雅。
有錢人果然是有錢人,餓成這樣還保持著修養和儀態。
吃完幾粒,他道:“可是,我還沒報答你們。”
開心沒好氣道:“你的錢都被山賊搶走了,別打腫臉充胖子了行嗎?想讓我們費心費力地照顧你,門兒都沒有。”
我橫了他一眼:“少說幾句。”
開心絞著手,忿忿道:“我是替你不值。冒著那麼大風險,結果什麼也沒有。接下來,又要委屈你跟著我吃糠咽菜。”
我被他的表情逗樂了:“誰叫我們是好兄弟呢,理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向倒黴蛋道別,說我們要走了。
他卻叫住了我,說:“我的人已經來了,你們稍等一會兒。”
我與開心面面相覷。
他又道:“你們不信,是麼?如果我說,我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呢?”
開心忍不住道:“我怎麼聽不見?”
倒黴蛋淡淡道:“因為你不會武功,耳力不好。”
開心將信將疑。
哪知過了一會兒,真有人進來山洞。倒黴蛋並不能看清來人的臉,就道:“我在這兒。”
來人十分高興,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二爺,屬下終於找到你了!”
我抬頭去看。
只一眼,我就呆住了。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好看的男子!
他大約二十歲,身姿挺拔。行走之間,如松如竹。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待走近了,更讓人移不開眼。他的長相已經不能用俊美這樣的詞來形容了,穠麗如畫。尤其那雙眼睛,叫人驚豔,彷彿自天上來,漫過銀河水,一眼盛滿了星光,一眼盛滿了月輝。
我有些痴了,直到開心用肘碰我。
美男扶起了倒黴蛋,上上下下地檢查。
倒黴蛋道:“幸得這位姑娘與少俠相助,除了眼睛沒什麼大礙。你身上可有銀子?快拿出來贈予兩位恩公!”
美男答:“只有腰間一個玉佩。”
倒黴蛋道:“給他們吧,受人大恩必須報答。”
美男答了聲:“是。”解下玉佩,雙手奉上。
一路上,開心拿著那玉佩翻來倒去地看。
“若尋,我們發財了!你看這成色,這質地,綠意逼人,都快從玉中透出來了。”
“若尋,我們發財了!你看這成色,這質地,綠意逼人,都快從玉中透出來了。”
我還在想剛才那美男的樣子,隨意應付了一聲:“哦。”
開心與我秤不離砣地長大,一聽就知道我在敷衍。他收起玉佩,一字一字地從牙縫裡逼出來:“馮、若、尋!”
“啊?”我恍然側頭看他。
“你色迷心竅!”他叉著腰,臉頰因為生氣而一鼓一鼓的。
“胡說什麼呢?”我否認。
“你在垂涎那小白臉的美色!”他十分肯定。
“沒有。”
“還敢說沒有!剛才在洞裡,你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恨不得粘在人家身上,跟著人家回家。馮若尋,我怎麼有你這麼一個重色輕友的朋友!”
我趕緊哄他:“只是多看兩眼而已,跟看路上的花花草草沒什麼分別。你說得對,他就是個小白臉,而你可是開心少俠,堂堂少俠別跟小白臉一般見識。”
開心的醋缸子這才收起來,嘴角高高揚起。見我在看他,又故意板起了臉:“這還差不多。”
說完破功,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若尋,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啊?”
“豐紳府。”
“去那兒幹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們弄亂了頭髮,扮作兩個小叫花子,天天在豐紳宜綿的府門口轉悠,打聽到一個重要的訊息——
偲偲有個女兒,名叫如意。芳齡十五,是今年的秀女。再過幾日,就要進宮了。
開心捧著腮道:“聽說進了宮,就能當娘娘。可是我覺得這如意姑娘,過得一點兒也不好。”
“為什麼?”
“她娘死得那麼慘,府裡卻連喪事也沒辦。我還聽說,二夫人是妾,牌位不能供奉在祠堂。不僅如此,親孃故去,照理,如意姑娘要守孝三年,可她那狠心的爹依然要把她送進宮,真是怪可憐的。”
這就是豐紳宜綿沒有給偲偲發喪的理由。
我聽過府裡下人的閒談,說如意當初上報戶部的身份是豐紳大人與正妻的嫡女。
既是嫡女,便與偲偲無關。
在大戶人家,死一個妾與死一個丫鬟無甚分別。
我這條命是偲偲救下的,對她始終心懷愧疚。若非我一場設計,她還是那個受盡寵愛的二夫人。
我想幫如意,陪著她在寂寂深宮度過那漫長的年年月月。更重要的是,我聽懂了偲偲的遺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的話,我信。
她叫我站到高處。
只有站到高處,才能保住性命;只有站到高處,才能無所顧忌地調查我爹的死因。
而普天之下最高的地方,便是紫禁城。
我產生了一個新的念頭,對開心道:“我要進宮。”
“非去不可嗎?”開心有些悶悶不樂。
我張了張口,想要說些安慰的話。
他勉為其難地笑笑:“不用解釋,你決定了就好。”
“開心。”我叫著他的名字,“你要開心一點,和你的名字一樣。”
他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樣,道:“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緩了緩,他又道:“外面的世界那麼大。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會離我而去。”
他的話讓我難過不已。我說出衝動的話:“我不進宮了,我和你永永遠遠在一塊兒!”
無錯書吧他卻搖頭:“我希望友情是馬上的鞍,舟上的槳,燒飯的柴,燃燈的油,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而不是成為你的羈絆。你有你的人生,應當由你自已選擇將來想過的生活。其實,聽到你說願意為了我留下來,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可做人哪能那麼貪心呢?你等著,我這就去當了玉佩。有了銀子,你就可以疏通關係進宮去。”
我的眼睛溼了,沉浸在開心帶來的感動中。直到開心把當來的銀子塞進我的懷裡,我才回過神來。
“若尋,你怎麼在這兒?剛剛我看到你去買胭脂了,叫你你還不理!”
我大驚:“我一直在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