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言走出茶館,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不遠處的“白宅”。然後抬手向趙元招呼道:“找幾個機靈點的警員在這附近看著,驗證一下這茶館掌櫃說的話。”
趙元點頭,又有些困惑:“孟醫生,我實在不明白……難道這世上還有可以控制心智的學問?那不是成神仙了嗎?”
孟若言搖搖頭:“也沒你想的那麼神秘,具體的……我暫時也不敢肯定。”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時近中午,這天色倒有些陰沉,今日溫度低些,不過到底是四月初了,溼冷也沒那麼嚴重,他想了想道:“我先不回警局,給那些病人的藥物有些不夠了。”
“那我跟您一起?”
“不必了,”君歡接下來也要用到幾味中藥,他得去不同的藥店裡買,有人跟著多有不便,只簡略交代趙元儘快派人,便獨自走了出去。
一人在街上尋著藥房,他正看到一間準備進去,卻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話,這聲音他不熟悉,另一個聲音卻是鎮上巡邏的警員,顯然是哪裡出了些亂子。
這些事情在哪裡都時有發生,孟若言並不奇怪,卻聽到那人喘著氣道:“快……快隨我去救我家少爺……”
孟若言猛地轉頭去看。
他認識的富家少爺有限,熟識的只有那麼一個,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齊君歡。
心下一緊,雖知道可能是杞人憂天,還是立刻跟著他們跑了過去,也不管藥店裡的夥計看到他前腳剛邁進來卻又突然不見了人影的目瞪口呆,那牢騷的一句“有病”也沒能聽到耳朵裡。
【十六】
“少爺!”阿貴嗓音都破掉了,腦子裡有些後悔,不該丟下少爺一個人去找警察,應該把少爺拽出來讓他去找才是,不不不……這樣才是對的,不然兩個人肯定現在都逃不掉……
他急切的跑向被幾人圍住的地方,卻發現旁邊有個人動作比他更快,顯然是有些功夫底子,更是順腳抄起旁邊斜立的一根竹竿很有準頭的踢了過去。
齊君歡心下叫囂不值不值,卻還是仔細的護著身下的女孩,他們人多勢眾,打了數拳之後齊君歡再沒便宜可佔,偏那位安瑾姑娘也沒能逃開,情急之下只好以身相護,也忙叫想要過來幫忙的阿貴快走。
正咬牙承受著落在身上的拳腳,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一根東西橫飛過來,身後傳來幾聲悶哼,然後便是一聲焦急而熟悉的“君歡”。
孟若言嗎?齊君歡手臂撐在地上,砸攤位的打人的開始胡亂逃竄,周圍那些怕惹事的平民的聲音也漸漸遠了,他覺得痛感倒沒那麼嚴重,只是身子沉的很,身下的女孩擔憂的叫了一聲齊少爺他也沒能分神理會,只是下意識的把眼睛轉向剛剛東西飛來的方向。
他看著那熟悉的身影抬手扼住了一個人的喉嚨,又抬腿踢了對方的肚子,鬆手之後那人便趴在地上不再動彈,而沒了阻礙的那人迅速的跑過來蹲下身子扶他,眉眼間滿是擔憂和小心:“你沒事吧?”
齊君歡搖搖頭,撐著身子往旁邊翻身坐起來,被他護在身下的安瑾此刻帶著幾分哭音,竟擁住了眼前的人:“若言哥哥!”
孟若言愣了下,不無詫異道:“若語?你怎麼在這裡?”
阿貴眼見著被他叫來的兩位警員制服了幾個人,他家少爺也被那位先生救了下來,總算是略鬆了口氣,一邊輕輕拍了拍齊君歡身上的塵土一邊詢問道:“少爺您傷到哪裡沒?回去請醫生來看看吧。”
此刻沒時間敘舊,孟若言聽到阿貴的聲音也重又轉回頭來:“有沒有傷到筋骨?能動嗎?”
安瑾抹了下眼淚,感激道:“謝謝齊少爺捨身相救。”
齊君歡仍是搖頭,一邊雙手撐地試圖站起來一邊答道:“我沒大礙……啊!”
孟若言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的胳膊免得他跌回地上:“哪裡痛?傷到腿了?”
後者面色青白,靠在他的肩膀上細微的點點頭,剛才坐著只覺得渾身都疼,又不是特別嚴重的那種疼,結果腿部用力的時候卻突然疼得要死。
齊君歡靠著他肩膀,他沒辦法起身檢查,只好看向若語:“你扶他一下。”這才傾身緩緩地挽起他的褲腳,脛骨兩側隱約有些青紫,摸上去冰涼一片,他神色一肅,阿貴眼見不好立刻詢問:“怎麼了?”
“應該是筋膜間隔區綜合症……”孟若言皺著眉頭,只看到阿貴一臉茫然的樣子,他心下焦急:“沒工夫解釋了,得去醫館,儘快手術。越快越好。”說著便攬過齊君歡的肩膀,將他一隻手過到自已肩上,同時一隻手穿過他的膝下,要將他抱起來。
“等……等一下!”齊君歡把手縮回來:“你揹我不就好了?”現下不動也沒有疼得那麼厲害,齊君歡面色恢復了些,也沒注意到孟若言臉上的緊張。
“那樣會壓迫你的腿。”孟若言搖頭,“別鬧了,快點。”
“可是……”齊君歡還想反駁。
“快點!”孟若言難得的有些慍色,墨色的眸子不似往日那般柔潤,叫齊君歡下意識的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後他就被打橫抱了起來。
他還沒看過孟若言這副模樣,對方將他抱起後先是示意阿貴先去到醫館裡讓他們消毒工具準備地方,而後又朝著認出他的警員指示其把數人押回警局審問,沒他的允許誰來都不得放人。
這片混亂里拉車的車伕此刻也看不見一個,只能跑著過去。於是他又叫安瑾儘量託著自已受傷的那條腿,便忙著向醫館趕去。
懷裡抱著的到底是個男人,快到醫館的時候孟若言額頭也不免滲出了汗水,氣息有些不穩,齊君歡雖然不知道自已這傷到底是什麼情況,不過腿上冰冷的感覺愈發嚴重,痛脹也更劇烈了些,他也是不安的,可看到孟若言有些疲累的模樣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都說讓你揹我過來了。”
一路上耽誤的時間很少,孟若言略微放鬆下來:“是,早知道你這麼重,你就算求我抱你我都不肯。”
“誰求你抱著了!”齊君歡瞪眼。
“我自願的行了吧?齊少爺。”
“……”齊君歡氣結,我說過的你忘了是吧……又叫我齊少爺……現下有人就放過你了,回頭不咬你的話我齊君歡這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孟若言邁步走進醫館,阿貴已經迎了上來把三人引去了備好的手術室裡,跟在一旁的醫生也立刻上來檢視了一下齊君歡的腿,鬆了口氣道:“幸好幸好,還不嚴重。孟醫生可是要自已下刀?我那小學徒今日不在,老夫可做助手。”
孟若言將人放下,只覺得手臂發酸,搖了搖頭:“您來主刀就好。麻醉的藥物呢?”
與手術無關的人員被請出了房間,齊君歡看著這兩個人準備各種東西,忍不住有些怯意。
他此刻渾身都疼,腿上的冰涼尤為嚴重。孟若言準備好東西,便過來剪開了齊君歡的褲口,此刻那紫淤又擴大了些許,小腿又冷又硬,他將手覆在上面輕輕撫過,一雙墨色的眼睛看向齊君歡輕聲道:“你在打鬥中應該是傷了血管,血液存在了肌肉和筋膜裡,需要切開筋膜放出血液緩解壓力,處理不及時的話會造成壞死,但是這裡現在的條件只能實施區域性麻醉,不能保證全程無痛,你得忍一忍。”
“……不開刀呢?”齊君歡看著自已小腿上那猙獰的一片,討價還價。
“也行啊。”孟若言彎著唇角:“那我去給你做一副柺杖,外加做一條義肢。等你腿完全沒知覺了就砍下來。”
“……你個庸醫!”都什麼時候了還開他玩笑。
“好了,麻醉會疼一點兒,之後切口時疼的可能性不會很大,”孟若言繞過來坐到他這邊,語帶調侃的低聲道:“你可剛剛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想讓若語看笑話嗎?”
齊君歡呼了口氣,看著另一位醫生拿著麻醉用的針走過來別過頭去,努力的轉移注意力道:“也不知道英雄救美的是誰。”
孟若言伸手握住他因為之前的事情還沒緩過來的冰冷的手,語調仍舊可恨:“我不知道若語在那兒,我是去救你的,你對自已的長相很自信嘛。”
藥物注射進去,齊君歡下意識的握拳,連孟若言的胡說八道都沒工夫計較了。
注射麻藥是個看上去很驚悚的過程,偏偏人還有一種詭異的好奇心,齊君歡只瞥了一眼便覺得自已真是沒事找事,忙把頭偏到孟若言的肩窩裡,後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點驚訝,一隻手懸在半空安撫他也不是不安撫也不是。
孟若言下意識的看了那位醫生一眼,對方正按摩著齊君歡的腿部以方便麻藥擴散,他拍了拍齊君歡的肩膀,“好了。還感覺得到疼嗎?”
“背疼算不算?”齊君歡沒好氣道。
除了小時候胡鬧,磕傷碰傷之類的,長大以後他還沒遭過這份兒罪。他此刻算是覺得以前那些庸醫給他治鼻子時的痛根本不算什麼,這才是要命的。
孟若言沒來由的有些惱:“讓你不聽話,都說讓你別出來了。”
這話說得多少欠考慮,他只是讓齊君歡早晚少獨自出門而已,這人與他之間相識不足一月,至多也就是醫患關係,朋友關係。平日裡做什麼也不該太關他的事,何況他剛剛又救了若語,孟若言一向不是容易牽動怒氣的人,此刻卻三番兩次的焦急煩怒,今兒也算是創下紀錄了。
他這欠考慮的話聽在齊君歡耳朵裡自然十分不舒服,一副我都這樣了你還埋怨我的模樣,卻來不及反駁,下一刻便條件反射的想要蜷起右腿,孟若言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齊君歡此刻也反應過來不能亂動,剋制著自已想躲的本能,只好疼得用力抓著孟若言的肩膀,緊緊的咬著自已的唇瓣。
下刀的醫生只抬頭看了孟若言一眼,孟若言已經明白過來,“君歡,忍一忍。現在沒辦法補麻藥,很快就好了。”
對於麻藥的耐受性,一般都是右側比左側要好,更容易感受到疼,不過幸好只有那一下子,切口已經有黑色的血液流出來,血量不大,至少血管的損傷不太嚴重,可以自愈。而這條腿也可以保住了。
齊君歡抓的他肩膀生疼他也顧不上,只是極緩的按摩著他的腿部促進血循,溫熱的溫度暈染著齊君歡冰涼的小腿,倒是讓後者放鬆了一些。
醫生忙著止血,孟若言的心已經放了下來,他一隻手固定著齊君歡的小腿,轉回頭來笑容清淺:“沒事了,縫合包紮就可以了。”
齊君歡滿頭冷汗的躺回檯面上,有些虛有些顫的吐了個字:“冷。”
“腿嗎?”孟若言下意識的用手輕輕護著他沒有傷口的地方。
後者沒力氣說話,只垂眸表示預設。
像個可憐兮兮的孩子,孟若言見他不抓著自已了,索性把另一隻手也護了過去,一邊輕聲安慰:“等包紮好了裹得厚一些就不冷了。”
齊君歡聽著他此刻的語氣,倒是覺得暖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