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然閣。
已在中午的陽光籠罩中。
藍天裡的一朵白雲,壓的很低。
從軒然閣上的梁簷翹角處輕輕擦過,翹角處還有一隻神獸,形貌酷似狻猊。
大朱漆橫樑下的條形北海格柵木,原木方形,非常的有宮殿重簷氣派,透過此原木馥香的格柵,便見軒窗壁衣,紈綃綾帶。
皆織如纖雲,色彩絢爛。
轉折幾回,透過檀木拱形橈門,有一四方的內室,几案上銀瓶玉梗,釉瑩青瓷,還有許多綾羅綢緞,珠玉圓釧。
帷幄內懸著淡粉紅色的垂簾,幾把有弧形扶手的檀木靠背椅子。
皆雕刻精緻,漆香沁心。
過了一通廊小道,地面是原木防腐地板,轉角便是一間用膳房。
門楣上有三個誘人眼球的行楷字:“軒雲亭”,這用膳房居然是以亭字代替。
飄流人間話煙火,煙火最是馥炙騰。
軒雲亭的門口,已有香氣飄出來。
走到門口的人,肯定會想喝上一杯美酒,然後用筷子掭一口烹香的烤肥豬肉。
桌案上,已經擺滿了菜,還有幾壺好酒。
菜有紅燒宮豬蹄,醬香鳳爪,東海爬青龍,入夜紫菜白雲湯等等。
皆是青夏城最極品的菜餚,就連宮殿裡,亦不過如此。
寧寒雪穿著白色的襳褵袿衣,裙衽飄逸,襉折上有朵朵粉色的蜀葵花。
她微笑著,手裡還拿著一壺酒,在輕輕的往圓口酒杯裡挹入瓊漿。
唐六娘也在做她該做的事情,用手裡的玉筷,分別放在了杯子的旁邊。
這裡的丫鬟,一個都不見蹤影。
李凌雲已經辭退了拱衛司府,所有的丫鬟和僕人。
“夫君,請入座吧!”
“夫人請先入座!”
“還不如一起入座吧!”
寧寒雪一把抓住李凌雲的右手,然後雙雙一起坐了下來。
坐下去的木凳,也是圓口木凳。
如弇的模樣,中間突出,兩邊稍微收小一點。
唐六娘看了看寧寒雪的眼神,寧寒雪微微點了點頭,唐六娘就也坐了下來。
“相公,妾來敬你一杯,祝你成功告別官衙,俗話說無官一身輕,從此相公就不用再操這門心思了,妾先乾了這一杯!”
寧寒雪說完抬脖一飲而盡,她的胭脂紅小嘴,很有彈性,酒水一滴都沒有掉下來。
她的胭脂紅,永遠是迷夢的,永遠是緋紅的。
如夜空裡的紅月一樣,紅的爛漫。
“夫人,這次遭遇青銅甲的失敗,損失了這麼多朝中將領,我李凌雲的確是有罪的,理當受國法的處置!”
“夫君,話不能這麼說,這次符騰侯爺帶兵入李府,而太后肯定是下了決心,不過相公一家忠心耿耿,實在是太冤屈了,妾其實也很為相公難過的!”
寧寒雪的微笑,還是被她的溫柔收斂了起來,她看著李凌雲,含情脈脈。
然後又一把住在身旁李凌雲的手,深深的掐了進去。
她的手膚如凝脂,白如漢玉,又豐滿的如同剛蒸出來的饅頭,吹彈即破。
用的是力,其實用的更是一片真心和柔情。
“那個符侯爺,向來覬覦朝廷的權力,現在又勾結北琚國,而太后又有所不知,今朝廷新創,先帝已崩,皇帝幼小,太后更不能擅改朝綱,開缺功臣,否則朝廷隨時會被奸詐之徒掌控!”
“夫人說的正是,這也是我李凌雲最擔心,最放心不下的,這次符騰侯爺,其實為了報他的個人恩怨,上次在大襄城與他撞見,互有摩擦,而在梧沙集,我又與他鬥戰上百回合,略處下風,他現在又是崆承宗的正武僚臺,天下所有的崆承宗弟子,都由他管制,而我是峒宣宗弟子,所以他肯定要先除了我的,這次又碰到青銅甲兵,太后也正巧被他利用,往後的益璜國,日子會一天不如一天的!”
“夫君,不要去想這些了,今日我們也都彼此心照不宣了,都只管喝酒慶祝,不管那些什麼鳥事了,更不要管什麼當官的事情,無官一身輕嘛!”
寧寒雪深情的看著眼神裡略有憂思李凌雲,她其實內心也是很難過憂傷的,自從她入住了拱衛司府的軒然閣。
在府上與李凌雲朝夕相伴,彼此心心相印。
回首往事也已有兩年有餘。
特別是自已剛入青夏城,那可是自已沿街乞討過來的。
她蓬頭垢面,鶉衣百結,活脫脫的一個邋里邋遢的醜女子。
還搶了別人挑擔裡的包子,沒被揍一頓,已是她碰到了青夏城百姓的善良仁慈。
李凌雲還特地帶她入一家小酒店,讓他美美的吃上了一頓飯。
所以寧寒雪,在心裡永遠不會忘記過去的。
“好,好,就別提那些咱老百姓不相干的事情了,夫人,來,我們一起喝一杯!”
李凌雲拿起酒杯朝著寧寒雪迎上的酒杯,哐啷一碰,然後抬脖一飲而盡。
“美酒,果然是極品美酒!”
“什麼官宦之事,都他媽的讓他見官去吧!”
“對,對!”
寧寒雪看著眼角有溼淚沁出來的李凌雲,也感到憤懣不平。
她又緊緊握住了李凌雲的右手,溫柔的看著李凌雲的雙眼,然後猛的抱緊了李凌雲的肩膀。
閉上雙眼,把雙手又緊緊的朝李凌雲的脖子上擁抱。
然後緩緩的挪過自已的臉頰,和李凌雲的下半邊臉頰緊緊的簇擁在一起。
唐玟月獨自一個人喝著酒,她已經喝了好幾杯,她看著寧寒雪和李凌雲緊緊擁抱,她又能想起誰呢?
她的柔情似水的眼睛,長眉下動人的眼眸,已經在想象著一個人。
陸封,現在是她最難以忘記的一個男人。
雖然在嬛閣裡只有一次。
但這一次,也是唐六孃的第一次。
她難捱寂寞,已守千年。
終於挽不過陸封那英俊瀟灑的強弓。
如冰山千年,化成雪。
魂牽夢繞已住心中。
未時末。
陰轉雨。
小吉。
西北方宜經商訪友。
東南方宜摸魚下網。
其餘事不吉。
沖剋豬狗牛羊。
北白水星。
申時。
軒然閣的軒雲亭,已經寂靜無聲。
桌案上的碗筷,狼藉不堪。
唐玟月,一個打打掃掃的女侍衛,她也沒有打掃今日剩下的菜餚,因為她已經醉了。
她正趴在几案上睡著了。
李凌雲和寧寒雪則不在桌案旁,他們一起去了內室。
原來喝醉的是唐六娘,她的心因為陸封而醉,她的心裡多麼渴望武宣長陸封能在她的身邊。
與她一起舉杯同賀,共祝李凌雲卸官不幹。
可事與願違,陸封已經離開了武基堂,他已經不在李府。
所以唐六孃的心,已經徹底麻醉。
麻不不仁,這樣令她會感到更加的舒服,更加的快樂。
內室,李凌雲也睡著在床帷裡。
寧寒雪在身邊一直陪伴著他。
她的睡衣很薄,薄的可以看見她的粉紅內襦衣,甚至幾乎可以形容一絲不掛。
外面的李侯爺府,院中更是靜的只有五月的風聲。
據僕人透露,李鼐和李式雲進宮去見太后,太后將安排新人入住拱衛司府,也將向李侯爺重新頒發侯爺圭玉牌,降下一等的侯爺級別。
並且新的拱衛司司長,由李式雲擔任,同時兼任武關司司長。
而陸封則被調任為大殿基城尉,帶領三千差統防衛宮殿。
夜。
很美,很靜。
如一個沉睡的綸巾少年一樣,在呼吸著一個美貌女子的芬芳。
軒然閣。
已在夜色朦朧的籠罩中。
檠燭熒火,閃閃發光。
刁斗盞燈,更象一個女子想瞌睡的眼睛。
寧寒雪用手抓著垂下來的玉晶燈,她剛從譴倦裡醒來。
精神已經讓她變的更美。
喝過酒後醒來的女子更美。
紅蜀葵,還在不遠角落的一個圓形案臺上。
放著紅色迷人的光亮。
寧寒雪好象想起了什麼?
她站起來走了幾步,又沿著桌案走了幾步,她的內心難道因什麼事情而慌亂?
而擔憂?
影子,原來也是長身玉立。
蹁躚的更加柔美。
她的步子終於停了下來,腳步已經靠近了那個圓口小案臺。
小案臺高五尺三寸,就在她的柔軟腰身處。
漆色灰白,在不遠照過來的燈光下,顯的是淡紅色。
小盆裡的紅蜀葵,也是紅色的。
寧寒雪一把抓住了小盤子。
紅蜀葵振動了一丁點,顯的更加紅豔。
周圍的空間也更紅豔了,豔的如同是百花裡最紅的一簇。
紅蜀葵連盆子被寧寒雪端到了几案上,几案上有漢玉一樣懸著的玉晶燈。
寧寒雪用手刺破了玉晶燈的十二面玉體的正面。
對著她身子酥胸的一面。
青銅甲,青銅青光。
寧寒雪在紅蜀葵的刺激下,她的手臂竟然是一把堅硬的青銅劍。
怪不得她的手臂會不見了,眼睛也是青銅色,臉頰也是縱橫交錯網狀一樣的青銅紋絡。
紅蜀葵的一朵花燃燒了起來,寧寒雪臂劍上的末端,已經刺破著一團紅焰。
這焰火,就象紅色的玉晶一樣,晶瑩剔透,還亮若星光。
紅蜀葵花燃燒了,寧寒雪憤然點亮了蜀葵花。
紅蜀葵花已化,已入夢。
百年前。
益璜國的邊境。
暄揚城。
清晨。
有小雪。
陽光剛剛驅散了東麓山坳上的雲靄。
一個少女從她家的木門內走出來,她只有十八芳齡。
長身玉立,天生麗質。
她那時的名字叫寧璃冬,北方的暄揚城因為較其它的地方冷,雪季一般有三個月。
一入冬就基本冬雪綿綿。
她在暄揚城的街市上,開了一家成衣鋪,今天天氣不錯,所以她起的比較早。
還有一輛小車,這車雖然是木板車,但是也有襜篷,當然還有一匹還算健壯的馬。
寧璃冬坐在馬車的橫樑下的木凳上,自已熟練的駕著馬車,緩緩的駛入了街市。
剛剛開啟店鋪的木門,街上等著來看布和衣服的客人,都一個一個的走了進來。
其中還有一個男的,也算是老主顧,他叫李凌雲,經常會採購些布匹,還有些叫寧璃冬做的衣服。
暄揚城街巷上的成衣鋪,也有好幾十家,這裡由於地處邊境,商業繁榮,經常也有它國的客商來此。
不過這寧璃冬開的這jia成衣鋪,也算開的比較大,在這街巷一帶也很出名。
她的成衣鋪以自已的名字上的璃字,加上一個盛字,成衣鋪就叫璃盛成衣鋪。
由於生意慢慢的興旺起來,別的成衣鋪就開始眼紅,甚至心裡謾罵著寧璃冬的璃盛成衣鋪早點關門,早點倒閉。
這其中就有一家成衣鋪,因為以前一直是這暄揚城裡,做的最好的一家,如今卻被趕超,甚至營業額還不到璃盛成衣鋪的三成。
所以那家成衣鋪的女老闆,對璃盛成衣鋪恨的咬牙切齒。
一日三詛咒,三日一祈禳。
這祈禳並不是好的拜龕,而是汙穢的神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