驤含殿內,群臣都已經魚貫而入,臉上不曾有一絲苟笑,也沒有半句交頭接耳,表情一半嚴肅,一半謙恭。
拱衛司司長李凌雲也踏入了一尺高的門檻,陸封則被門口的御前侍衛,給攔在了大殿門外。
太后諸韻芸帶著小皇帝走上軒陛,在逸翥雕龍的几案前坐了下來。
“黃門官,你就唸吧!”
“是,太后!”
一個黃門侍郎便拿出諭旨宣讀了起來:“列為王侯朝臣,自益璜國先王已駕崩足有兩月,今皇帝年幼尚不能自理國事,需太后予以秉政,以襄國家社稷萬盛大業,然而時有不濟,前半月不到,竟有北琚國人犯我邊界戎關梧沙集,且敵個個為青銅甲冑,實為驍勇不可戰勝,使我國連損幾員大殿奉威將軍,及大賁衛將軍諸程,最後雖我益璜國取勝,但實為付出慘痛,這其中也有拱衛司將軍李凌雲督戰不利之緣由,所以太后將要嚴加查辦,以正國紀,不知各位意向如何?”
黃門官讀完收捲了黃帛絹書,然後俯首退到了一邊,太后的鬟發上螺鈿鳳雀,她一挑長眉杏眼,俯視看向了軒陛下的芸芸群臣。
侯爺李鼐一聽太后要查辦李凌雲,遂感到意外,本以為青銅甲兵也是突如其來,才致使此戰損失慘重,但並不是李凌雲指揮錯誤所導致的,根本原因在於青銅甲刀槍不入,而能最後趕走青銅甲兵,已屬不易。
所以這次梧沙集的鏖戰,朝廷雖連損大將,但應該不能歸咎於拱衛司。
正當李鼐遲疑不決時,一旁的王爺蕭慕持笏札道:“稟太后和皇上,此次北琚國犯我邊境,所用兵皆為青銅甲兵,此青銅甲乃是異兵,全身上下都硬如青銅,此必為妖術靈異所變,所以這次損兵折將,亦不可全加罪於拱衛司司長!”
“蕭侯爺說的如此,不知其餘各位還有什麼意見?”
諸太后雖然心有悲愴,但還是風華身姿,依然不減。
她輕挑柔弱勝水的長長彎眉,顯的更加的母儀天下。
此時,不高的軒陛下,寂寂無聲。
“太后,這次北琚國匪兵雖然暫時被平亂,然這幾天又有莫名的青銅甲闖入青夏城內,使百姓惶惶不安,城中生活秩序,得以擾亂,這長期以往,又將如何?”
“不是已被肅清了嗎?”
太后一聽是殿中奉威將軍劉達在稟,一思不覺心有餘悸,但本著一個女性的天然溫婉,和原本的堅毅剛強。
這點城中的禍患,她還是按捺住了心中乍起的一點慌亂。
因為青銅甲能在青夏城中作亂,那也隨時會入宮闕掖門,進大殿而造成恐慌。
“李大人,你說還會不會有下次?”
李凌雲一直默默無聞,他的心臟已經冰冷在雪天裡。
這幾天在北琚國,那音琬城藥王樓的暴雪,白色的瓦狀雪,簡直如同是凜冽的刀片一樣。
可是即使這樣的雪,置身在宮殿內,卻變的如此的溫暖。
如果現在在北琚國,李凌雲寧可希望在拜扁藥王樓的風雪軒樓內。
“太后,青銅甲闖入青夏城,是上次從梧沙集漏網下來的,他們本無意志,其實就是行屍,但沒肉身,只是青銅軀殼。所以流竄進入青夏城,也是非常的意外,不過臣敢保證,絕不會有青銅甲再入青夏城!”
“是嗎?”
想不到武關司李式雲拱手跨步說道:“太后,前兩日有一個青銅甲又剛剛入了青夏城,此青銅甲不但武功高強,並且有崆承宗弟子的玄門靈力,其身手分明使用的是金僚刀!”
大殿內完聽此言,頓時一片喁喁私語。
偌大的一個殿中,原本的肅沉,一下子變的熱鬧起來。
人人感到詫異,但彼此的心也感到一絲寒慄。
這青銅甲兵已經是銅牆鐵壁,那如果是崆承宗弟子,帶有玄門靈力的青銅甲,那可要的是天翻地覆。
“李凌雲,你怎麼說,剛才你說沒有青銅甲在都城,你也知道,這青夏城是皇帝待的地方,如果這青銅甲兵,驚嚇了皇帝怎麼辦?你可擔當的起?”
太后被李式雲一挑唆,頓時膺中起火,雙目如針一般刺向李凌雲。
李凌雲的心仍若冽雪,但他的神態卻相當剛毅不摧。
“太后,既然那個青銅甲是崆承宗弟子所異變,說明這青銅甲必然不是梧沙集殘留下來的匪兵,依臣之見,此人就是北琚國的駙馬爺樑子扶!”
“居然連駙馬爺都來青夏城作亂,這讓我益璜國顏面何在?”
“太后,這樑子扶原本也是崆承宗武僚臺,但上次到我青夏城時,剛巧被我看到,所以和他鬥殺,不想被臣一劍所斃,想不到,想不到會異變為青銅甲!”
“本太后也既往不咎,如果在十日內出現青銅甲闖入我都城,那你這拱衛司就不用當了!”
諸太后一攘寬袖,從龍案木椅上軒然而起,並且厲聲喝道:“都散朝了吧!”
長裙襉花,還輕徉在雕龍畫鳳的旃檀上,諸太后卻已經站在了側門的軒陛上。
殿中更是一片你言我語,嘟嘟嚷嚷的走出了大殿。
平時就算不相往來的官員,也忽然間變的親切起來。
李凌雲走的很慢,比武關司李式雲走的更慢。
陸封只是跟李式雲照了一個面,也沒有說一句話。
卻依然要等一下,後面踽踽獨行的李凌雲。
“這個本倒沒什麼?因為青銅甲根本就不會出現了!”
李凌雲在喃喃自語,他的心裡已經在徘徊著另外不可揣測的預兆?
等抬頭看見陸封時,卻也不曾相識?
陸封笑了笑,這笑已經讓他從疲倦中釋放了出來。
“李大人,太后肯定又說青夏城的青銅甲了?”
李凌雲一語不發,他已經不苟言笑,變的麻木不仁。
雖然藥王樓的暴雪,並不寒冽,但到了這青夏城,卻讓他感到了那音琬城的大雪。
原來是如此的寒冷,冷的讓人心痛難捱。
軒然閣。
寧寒雪正在彈琴,古箏的音韻,如春風氤氳。
人間五月天,五月下旬。
一切皆在徜徉中,軒然閣的迷幻,儘讓寧寒雪滿是眼中的舒暢。
她撥起來的弦,讓几案前的幾位學琴女子,更是雅樂滌盪心間。
棗木架,還有上面的盆景。
紫凌花,原來香溢學琴閣。
唐六娘獨身一人,在擦拭著棗木架上的花盆,深紅色的棗木架,就擺放在檀木軒窗的角落。
李凌雲走過軒廊,聽到了箏音,讓他的憂慮反而清洗去了許多。
他微微一笑,英俊的臉頰,變的更加軒昂。
不過他走的很慢,慢的連腳步的聲音都聽不到。
武宣長陸封跟在後面,他也走的很輕。
“你上次跟武關司一起去了青夏城的街巷,並且在酒樓的門外,看到了那個駙馬爺?”
“是的,大人,正如武關司所說,那個青銅甲實在太厲害,就算我們兩個也不是他的對手!”
“什麼青銅甲,他就是武僚臺樑子扶!”
“樑子扶,是北琚國的駙馬爺,他怎麼會變為青銅甲?”
軒廊周圍的空氣本來清新如洗,並且還飄有不遠送過來的花香,讓人神清氣爽。
可現在的軒廊,卻變的令人沉悶。
李凌雲這時才回頭蹙眉挑了陸封一眼,並且嗢笑道:“樑子扶,就因為他的疏忽,才讓他從樓棧摔了下來,正好被我一劍封殺!”
“難道這青銅甲會屍變?”
“不是屍變,是其它所為的!”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學琴閣,唐玟月卻遠遠的倚靠在木枋上。
手裡還拿著瓜子,嘴巴也正嗑著一粒瓜子,吐出來的殼皮,都被她接在了柔軟白皙的手心裡。
然後握緊了拳狀,一隻手又馬上把瓜子送入了胭脂塗抹的嘴巴里。
唐六娘雖然看過去豐滿,但在紅裙的襯托裡,顯的身材長身玉立。
“李大人,怎麼這麼快從宮裡回來了?夫人正在教琴!”
她沒有和陸封說話,陸封也沒有和她說什麼,不過陸封的眼神裡帶著一點憎惡,卻還有一點莫名的尷尬。
“我不進去了,你跟夫人說一下,讓夫人早點休息,剛從北琚國回來,一路勞頓,別撐壞了身子!”
“是,大人,我等會立刻告知夫人!”
唐玟月微笑著用脊背輕輕一頂,檀木色的木枋,一下子把她的曼妙身姿,給彈了起來,她轉身走的時候,還不忘給陸封一個詭譎的媚眼。
李凌雲的腰背,正好掩蓋了那令陸封害怕的一笑。
學琴閣內,傳來了一陣掌聲。
隨著琴聲的停止,又出現了一陣歡快的笑聲。
寧寒雪一個人坐在了原木色檀木椅子上。
几案上還有一杯茶,一木盤,木盤裡有釉色茶壺,還有一隻溫茶用的大茶杯。
唐玟月在擦拭著琴架,聲音很輕,但她的紅色裙袂,在琴箏上輕輕撫過。
“回軒然閣,我擔心的是相公,他這次去殿中,一定是受了太后的一頓詈言!”
“肯定是青銅甲在都城作亂的事情,太后也怕青銅甲會闖入宮殿,所以太后發火也在所難免!”
“六娘,你覺的相公他會被革職查辦嗎?”
“這個肯定不會,這次也不是李大人的責任,再說李府可是侯爺門閥,這先王幾代人分封的侯爺,不是說查辦就查辦的,否則這也是太后自毀長城!”
寧寒雪和唐玟月走出了東琴樓,蹁躚的裙襉。
白衣人,紅衣人。
在軒廊小衢上。
人影,簷影。
在流光色的空氣裡,陽光正從簷花上照下來。
雲層稀薄,府外南麓山下金色的黃土地,與淡藍色的天空形成對照。
一隻彩色的大鳥掠過李府的院中上空,中間的桓木上,大旗仍然飄揚。
武關司抬頭站在武基堂的庭墀上,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掌遮蓋著眉骨。
“這什麼鳥?難道是棘喳鳥?”
棘喳鳥已經掠過李府,李式雲也不想多看,便走入了武基堂。
武基堂內,侯爺李鼐正在喝茶。
他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並沒有因為前幾日王爺蕭慕的帶兵責難,而感到憤懣。
因為蕭穎穎已經被李凌雲給帶了回來,並且也沒有少一根頭髮,只是稍微有一點點驚嚇的殘餘。
況且一回到王府後,蕭穎穎立刻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對於被廠景擄掠過去,進入廠府的短暫時日,她早忘的一乾二淨。
何況在廠景府上,她過的還是公主的日子。
這些李凌雲都跟李鼐說過,李鼐雖覺的不可思議。
但從上午蕭慕的臉上,已經是足可證明李凌雲話的真實性。
李式雲大步壓進了武基堂,並且在一條比較大的檀木方椅上坐了下來。
他拿起几案上的茶杯,抬頭猛的喝了一大口。
然後一抹嘴邊的茶沫道:“父親,這上午的太后也太客氣了!”
“怎麼客氣了?難道看到你二弟被太后謫貶革職你才高興?”
“兒臣怎麼會高興,上次我闖殿中,恭請太后讓臣來接替拱衛司一職,全權處理青銅甲,太后已本有同意之心,偏偏李凌雲急急闖殿反對,還要與兒臣一比高下!”
“你胡說什麼?兄弟之間何必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