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長沙,無青草,只見蕭蕭漫路。
城門挺高大,闍臺旗旌,紅黃白旓,許多的車隊有序駛入青磚城門。
城門口寫著“大襄城”三兩字,可謂筆法蒼蒼,甚是拔雲挈天的氣勢。
益璜國的一個西關城市,守城的藩王是符騰王爺,也是天下密羅宗的一個弟子,被稱呼為西關大僚王,這崆承宗屬於密羅宗一支,宗主為最大師承,也被尊稱為承桓主。
中午時分,城內熙熙攘攘,街巷裡一杆杆插在門枋上的酒旓,在隨風搖晃。
都人士女,穿著華麗的衣裳,走在五月的陽光下,心情肯定如景明風和的陽光一樣。
那一群人馬,在青黑衣的大僚主帶領下,首先衝入了城內,城內立刻一片狼藉。
原本如陽光一樣的溫暖一下子,如烏雲一樣被遮掩的無影無蹤。
囂張跋扈的氣氛,頓時如一面巨大的街市大旗杆一樣,狂亂的一掃而過。
後面穿灰白衣袍的那些人,就更加的耀武揚威,甚至甩手狠狠一鞭,將幾個來不及避讓的老弱病殘打的東倒西歪。
踉蹌在青石板上,嘴角還沁出鮮血來。
風,緩緩的穿著,蒼白嶙峋的臉色,老人的臉,白花花的蓬髮,痛苦驚悚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還用盡力氣去抓不遠的木柺杖。
“這是柺杖,你老要保重!”
寧寒雪彎腰撿起了不遠的柺杖,走到老人的身邊,並扶了老人的右胳膊。
一個少女也驚慌的走了過來,大呼小叫道:“爺爺,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原來那個少女和這個老人一起出來逛街的,也不知什麼原因,老人一個人走到了這裡。
“謝謝姑娘呢,你是大好人呢,這世道太亂,惡人當道,把老百姓當畜生一樣看待!”
老人一路無奈的喟嘆,在那少女的攙扶下,漸行漸遠。
李淩雲笑著走到了寧寒雪的身邊,並且立刻嚴肅的說道:“看來我這拱衛司沒有到過這大襄城,想不到這裡的王爺居然這麼目無王法,搞的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那又能怎麼樣?帝王之家皆如此!”
“如今皇上年幼,太后又懦弱,這些叔輩王爺就敢欺君罔上,僭越天子了!”
“天下事,你一個拱衛司司長能管的過來嗎?”
寧寒雪揶揄一笑,一個蹁躚轉身,從一根原木柱子上,把馬韁給緩緩解開繩結,然後踏著青石板,向前牽馬而行。
李淩雲也緊隨其後,形影相隨。
白馬,棗紅馬。
一個青衫緊袖,面容稜角分明。
一個白裙紈襉,面若桃花嬌豔。
許多人在看著他們,奇怪的眼神,給街巷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大襄城的城廓內,店鋪鱗次櫛比,人群川流不息。
街巷上已然是一片釜鑊柴薪的味道,從各處的木門外,窗戶裡湧向不寬不窄的人行道。
不過除了酒肆和客棧,還有一些食品商鋪,更有一排排木板臨時搭建的布蓬,木骨架撐起來的傘狀篷子裡,下面也有窄窄的木櫃子,櫃子上有一串串的剛烹熟煎炸的肉食,正整齊的排在一隻簡單的木柵格上。
炙騰薰香,郁馥四方。
“老闆,給十串,外加兩碗豆腐青菜湯!”
說話的聲音如多汁的甜果一樣,既飽滿又動人。
“小姐,請稍等,這是圓木凳,請兩位入座!”
那個掌櫃的一見來了客人,感到非常的高興,笑著就立刻打理了起來。
轉瞬間兩碗熱氣騰騰的青菜豆腐湯,就從鍋裡撈了出來,端放到了一邊的簡易小圓桌上。
“這是半兩銀子,掌櫃的不用找了!”
“啊?這麼多銀子,夠吃一頓酒樓的飯錢了,小姐也太客氣了!”
“不客氣,你就拿著吧!”
“那真不好意思了!”
“沒不好意思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這裡的肉串好吃,還有這豆腐青菜湯也很好吃的,本姑娘要在這大襄城待好幾天,天天到你這裡來吃,生意就給你做了,怎麼樣?”
“小姐,真是個大好人呢!”
“好人多著呢,不過剛來大襄城,這裡的老百姓怎麼這麼怕官吏的?”
寧寒雪坐在剛好可以填滿她半個屁股的小木圓凳上,這凳子還是原木製作的,非常的輕巧。
她開始輕快了起來,因為對於這種街巷的小吃,她還是情有獨鍾的,至少在她的心裡,比府院裡那些庖子做出來的油光發膩的菜,要來的讓她更加上心,更加有種人間煙火味。
至少她為了吃的,曾經還偷了別人的包子,還不付錢撒賴,本來對於這個記憶,她都想咬咬牙能把這咬成碎片,然後進入腸胃消化的無影無蹤。
可是這樣的經歷,還是偶然會浮現腦前,時間長了,反而讓她懂得了很多,懂得了生活的艱辛,人生的不易。
“慢慢吃呢!你不怕燙?”
李淩雲看著寧寒雪使勁的咬著幾塊扒下來肉,她的嘴唇因為用力過猛,嘴唇的胭脂紅已經都被她吸收到了肚子裡。
其實這也麼沒有影響李淩雲的眼神,他感到壓抑的是,居然寧寒雪喝起來湯來,聲音居然跟她跳進木桶裡洗澡的聲音相差無幾。
“好吃,好吃呢,相公,你也多吃一點!”
“謝謝娘子關心了!”
相互之間想不到沒有尷尬,又互相揶揄一笑。
正邊賞風景,邊品嚐風味小吃時。
忽然不遠衝出幾匹高頭大馬來,驚嚇的人群一下子作鳥獸散。
李淩雲鎖眉回眸一看,見又是上午的那些人馬,灰白色的吏袍,臉上滿是一股兇悍。
幾個攤位因來不及搬動,被撞的七零八落,掌櫃的一臉怨恨,但不敢吭出一聲來。
“快給我停下!”
聲音如從天降,把迎頭的幾個灰衣袍搞的一臉懵逼,一下子勒緊馬韁,馬頓時嘶吼一聲,蹄子在堅硬的黃土地上,轍出一道長印子。
“你是何人,敢攔崆承宗的車道,你這臭小子不想活了!”
一個臉稍白,形削骨瘦的灰衣袍怒氣衝衝的厲聲大罵。
並且從腰間拔出一口刀,刀鋒指著攔路人,準備一試刀快。
“還崆承宗,簡直是丟天承祖密羅宗的臉,你們這些葑菲之輩,知道這裡大襄城是哪裡嗎?是益璜國的一個西關城隘,你們居然還恐嚇城中百姓,搞的好好的一個繁華城市,現在變的烏煙瘴氣。”
“囉嗦,快試我一刀!”
那個灰衣袍立刻一個俯衝,猴子摘桃的招式,直取街中人。
不料還沒等灰衣袍把招式用盡,那個灰衣袍一聲淒厲慘叫,搖搖晃晃的倒在了血泊裡。
後來的幾個灰衣袍戰戰兢兢,提刀不敢向前。
還是一個穿著王爺官袍的人,在青黑衣袍的大僚主,裝模作樣,捧屁掇臀般的陪送下,英姿颯爽的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
“報王爺,剛才就是那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擋王爺的道!”
“什麼?誰敢如此大膽?”
“你到底是什麼人,看你的穿著好象是峒宣宗的弟子吧?”
那個青黑衣袍的中年人,面露兇光,挑眉一細看,料定對面威風凜凜的少年是個峒宣宗派的弟子。
不過剛才出劍如此快速,並且此劍乃是峒琰劍,是峒宣宗裡上等的好劍,傳說還是炎帝開闢域山時,與域山幾丈高的獠獸人大戰了一天一夜,用了此劍才將霸守域山的那大獠獸給劈成八段,最後化膿水而亡。
“不瞞王爺,在下正是來自峒宣宗宗主飛尊回的三弟子蕭起,今日路過此地,在這鋪子裡吃了點東西,想不到這幾個兇悍野蠻的灰衣袍,居然讓我吃不好飯,把我的桌椅和碗筷搞的七零八落,你說王爺,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
“說的好,說的好,好一個蕭起,不過你很不幸,今日你殺了我崆承宗的弟子,我身為王爺,那也是很沒面子的,這你知道嗎?”
想不到王爺居然咄咄逼人,反而護著自已的弟子,一旁的青黑衣袍大僚主,更是怒目圓睜,咬牙切齒。
“王爺,讓在下去會這小子幾招!”
王爺鎖眉若思,神情凝固一般,兩隻眼睛卻一直望著不遠處,如同是在強硬的默許那黑衣袍的殺氣。
黑衣袍大吼一聲,聲音如同薄薄的刀片,在飄過布蓬,飄過白牆烏瓦,只見所到之處,皆留下了一痕刀片的剡割。
搭起的茶亭,搭起的布篷,那更是橐然撕裂,隨風而倒。
大僚主果然厲害,就算是從喉嚨裡出來的聲音,居然也可千刀萬剮。
不想蕭起也根本沒把那青黑衣袍放在眼裡,他沉著應戰,與大僚主大戰了幾百回合,從街巷的屋簷頂,一直殺到九天雲層,看的下面的街中人眼花繚亂,感覺脖子酸的都快要掉了下來。
“好一個蕭起,居然還不點頭認錯!”
王爺一看不妙,遂閉目發功,一個靈力迴旋,從手裡向上打出一掌,頃刻間翻江倒海,狂風驟起,如千萬猛獸直入雲霄,鉦鍠括耳。
柳淩雲見同門師弟,被王爺所迫,遂也用力擊出一掌,將王爺所發的力掌,頃刻化解,天空頓時雲翳頓開,蔚藍如玉。
蕭起和大僚主也從天上有殺到了屋頂上。
並且不分上下,難解難分。
“好了,麻末,快下來!”
青黑衣袍麻末一個飛雲倒轉,歘然到了街市處,拱手作揖道:“王爺大人,換在下何吩咐!”
“今日去北琚國辦事,本王爺也不想糾纏下去,浪費了時間,那更加丟了我這個王爺的面子!”
“況且這裡有高手在!”
王爺俯首在麻末低首的右耳廓裡嘀咕了幾句。
麻末鎖眉一思,也豁然開朗,覺的王爺說的在理,這裡有峒宣宗門派的高手在,一時也奈何不了他們,所以還是去北琚國辦事要緊。
“快讓開,今日王爺有事,再且和你不想攪和下去,如若下回有時間,我大僚主麻末絕對奉陪到底!”
“走!”
一聲氣勢洶洶的厲令下,前面的幾個灰衣袍立刻一夾馬肋,馬匹便緩緩向前,在堅硬平整的黃土地上,發出沙沙的蹄足聲響。
蕭起也不想糾纏下去,畢竟也一劍結果了一個灰衣人,也替街市上的老百姓出了一口惡氣。
所以便將劍插入木皮鞘,威風凜凜的挺胸站在街巷上,並嗢噱一笑,瀟灑的消失在街上的人群中。
王爺的馬車經過李淩雲的攤位時,掀開垂帷,朝外看了看,見拱衛司李淩雲果然背對著馬車,便立刻狠狠一拉垂簾,惡狠狠的說道:“這個武宗侯李鼐的二公子,居然敢大逆不道,幫著別人打我這個王爺,犯上作亂,等老子回宮,面見太后,定要把這小子打入地牢,居然跟本大人作對!”
華麗高大的馬車,已緩緩駛出了黃土地,在巷子的一個丁字行處,往左拐了過去。
李淩雲也知道自已被符王爺發現,並且是一個兇殘狠毒的王爺,這樣的王爺,是益璜國的不幸,也是他李淩雲的不幸。
因為今日李淩雲對抗了王爺,對抗了他的靈力迴旋掌,這掌擊打出來的水晶狀球,看似柔軟透明的水,其實是強大的靈力,能發出巨大的能量。
“這個王爺,果然這麼壞!”
寧寒雪狠狠的朝馬車瞪了一眼,回頭便摟著李淩雲的腰身,也替柳淩雲發洩一下對王爺的憎恨。
可就在此時,寧寒雪忽覺頭暈眼花,等一下子鎮定下來,又覺的脖子酥肩下,陣陣發熱,她頓覺汗從額頭出來,嚇的她趕緊薅緊衣領,攥成如麻。
她知道這是青銅劍印,在穿過面板,在頂破筋脈,在向外面拱了起來。
“夫人,夫人,你怎麼了?”
“相公,沒怎麼,直覺的頭好痛!”
李淩雲感到蹊蹺,不過他在軒然閣時,已然感覺到了寧寒雪的神奇,如今寧寒雪緊抓著自已的胸襟,並且緊閉著雙眼,臉色發紅發青。
寧寒雪也知道自已,這次真的是太不過柳淩雲的懷疑。
因為她的眼睛已經發青,睜開眼睛就會射出可怕的青光來,這是猙獰怪獸,寧寒雪她不想變為怪獸的模樣。
這是毒蠱,也是絕蠱,沒藥可救。
“夫人,你快挺住,請問這裡有沒有郎中?”
李淩雲雖然有點抱怨寧寒雪,因為寧寒雪隱藏了秘密,可現在顧不得這些,他慌亂的向路人喊叫,他是一個宮殿裡的拱衛司,此時他已經不是拱衛司,他是一個抱著夫人,向陌生的路人拼命喊救命的普通男子。
“有,有,我帶你們過去!”
從李淩雲的身後忽然走出一個男子來,約摸三十來歲,並且笑靨善良溫和。
李淩雲也沒多想,就跟著那個男子騎上馬匹,在男子的帶路下,在丁字行的路口,向右疾馳而出。
寧寒雪橫握在馬鞍前,痛苦的呻吟著,如果不是她的天然冰玉血脈在制止,她早就成了一個充滿殺戮,猙獰恐怖的青銅甲。
可是這冰玉血脈,在她的強大意念剋制下,也只能維持半個時辰,如若過了半個時辰,被毒蠱攻破,則真的是人形俱無。
“快,快,相公,你一定要救我!”
“別怕,別怕,有我柳淩雲在,夫人絕對會安然無恙!”
馳騁了一段路,那男子跳下馬,立刻幫柳淩雲一起扶著寧寒雪,往一個淺巷子走去。
這是一個死衚衕,只有進,沒有出。
並且巷子的牆面很是斑駁,上面還有塗鴉,並且有幾張貼在牆上的紙張。
紅色的紙,紅底黑字。
他們也顧不了看清這些,就揹著寧寒雪進入了一家木門。
木門外沒有多餘的字,也沒有一塊招牌,更沒有一塊旗旓。